白长庚算是又愁又喜地当了大半辈子的地主。
白长庚的地主身份是捡他爹的,他爹在民国十五年时有了他。
长庚这个名是他爹在他娘还怀着他时请村里的老先生取的。
寓意长命百岁。
新中国成立后,白府也因此变成白家,满屋妾室也被遣散。
然而这为人厚道的农民,直到断气前,他仍旧放不下自己唯一的子嗣白鸿义居然和自己一样没文化。
在白家还算富裕时,白长庚在白鸿义牙长齐不久后,就请了私塾先生。
不料白鸿义幼时生性贪玩,常常是身在曹营心在汉,坐在凳子上学习,却想着在田地里玩耍的事。
到他十几岁时,更是变本加厉,捉弄私塾先生,名声臭千里。
谈到白家小子时,无人不摇头叹气,“可惜他爹一番苦心思。”
等到白鸿义学心大发时,为时已晚。自那时起,白鸿义便痛定思痛,希望自己的娃日后成才。
差几月才到三十五的白长庚,在害上痨病后就长得跟个骷髅似的,清瘦的身材、端正的模样也一去不返。
此时,他萎靡地摊在自家大堂正中央的紫檀木雕花座椅上。
一旁还有红着眼圈子的妻子端茶倒水,像是想和他一起走似的,家里的其它帮佣声泪俱下。
这个脊梁挺直了一辈子的男人,第一次扛不住内心的煎熬,呜呜咽咽地在众人面前落泪,至此一生终结,死时身旁哀嚎连天哭声震地。
说来白长庚的宝贝娃儿白鸿义,在白长庚死时,这娃刚好十八岁,对书的熟悉程度和对女人的了解不相上下,属于是“碰过,但不深入”。
十五岁那年,白长庚不知从哪处捡来了个浑身破烂的女娃,名唤怜容。
可这怜容人与名相差巨甚,捡回来时不知年龄,身材壮实,面容脏乱,眼神呆滞,十分之不讨白鸿义喜欢。
本来这白长庚是把她当成帮佣在养,毕竟多一双手多一份力。
但让白长庚没想到的是,在此后五年的相处中,白鸿义和怜容竟暗生情愫。
在白鸿义二十岁那年春天,他粗暴地从背后抱住正在擦着双龙含珠胡桃木桌的怜容,喃喃低语着让怜容和自己在一起。
这个为白家操劳大半生的女人,第一次露出少女般羞涩的笑容,半推半就地答应。
说来也惨,同年怜容诞下白乐天。
他可怜的娘因为不正当的接生操作差点因为失血过多而死。
接着在白乐天四岁时,懵里懵懂的他看着家里边人来人往,他可怜的爹从地主变成农民,他可怜的家从雍容华贵变成家徒四壁,他可怜的土地由广阔无垠变成弹丸之地。
白乐天不懂这是怎么一回事,但他爹白鸿义懂啊。
哭天抢地求着人不要搬,结果挨人一重踢,晕死在门槛边上。
等到这年轻人睁开眼时已是红楼梦塌。鸢色和深绯色的帐帘被东拉西扯,乱七八糟地掉在地上,垂在床板上,盖在躺门槛边的白鸿义身上。
次日,他爹白鸿义不堪重负吊在梁上,人没了。
他娘怜容秉承他爹白鸿义的遗志,辛辛苦苦捡废品拉扯他到十七岁,偶然一天捡到一本破旧发黄的书,兴冲冲赶回废品站时,不留神被车撞飞到马路牙子上。
十七岁的白乐天就此没了爹妈,成了孤儿。
至此,白乐天孤独的人生正式开始。
多年来的省吃俭用的拮据生活也没办法让白乐天多读几年书,毕竟那会也没有实行九年义务教育。
白乐天四处漂泊,打工谋生,受够旁人冷眼。
因为营养不良,清瘦的身材更加虚弱。花力气的活,别人是不稀罕要他的;靠技术的活,别人更是不敢找他。
没办法,白乐天只好也捡破烂。为了提高效率,他常常是和母亲分开捡。
怜容在西,他则在东;怜容在北,他则在南。
钱不好挣,破烂也不是那么好捡的。他常常是在城里晃了大半天,才捡个几斤破纸板子。
偶尔收破烂得了个不错的价钱,母子二人便会去摊位上,买点红枣窝窝头,大快朵颐。
经常有的情况是,白乐天一身穿上家里有的最好的行头,走很长一段路去城西边的图书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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