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医馆的粪池
武国,太祖以武立国,故起国号为“武”,定年号为“镇宁”,现在是镇宁16年,在武国边陲桃花山下有个小镇,因地处山坳之中,山左右为茫茫大江,故小镇多有迷雾,小镇因此得名迷雾镇。
夏天,清晨,洁白纯净的雾气覆盖了整个小镇。掏粪工老李,推着粪车来到小镇医馆的大茅房掏粪,这个点没啥人上茅房,老李高喊了几句:“有人上茅房没?”见无人答应,知道没有人,老李开始工作。农村的大茅房后面的粪池都是没有盖子的,就是一个大坑,茅房的粪便从里面流出来,每隔一周老李就来掏一次。这是医馆雇佣他的工作,每个月有固定的收入,掏出来的大粪他还能随意支配,卖到田间,还能有一笔额外的收入。
老李嘟囔着:“唉!又是大雾的一天。”老李伸着长长的粪勺伸进茅房后面的粪池里开始往外面掏粪,天光微亮,大雾弥漫,视线别不是太好,所以直到粪勺碰到那个人的尸体时,老李才注意到粪池里竟然飘着一个人。老李的粪勺直接掉到了粪池里,慌不择路的跑了出来。
小镇捕快房来人了,找人把尸体打捞出来,不用辨认,大家都认识这个人,镇里有名的无赖赵大头。因为盗窃瓷窑的火炭,被判配役3年,刚从大牢里放出来没几天,昨天傍晚又与人斗殴,手臂骨折,来医馆包扎,后无人看到他的去向。捕快房捕快看了一下现场,初步得出的结论是赵大头掉落粪坑,嘴里呛了粪水,导致溺亡,因为是凌晨,没有目击者,不好判断是赵大头自行掉落,还是有人推落。
捕快房里有个新来的捕快肖河跟着一起出的现场,在捕头旁边弱弱的问了一句:“这个有没有可能是凶杀?”
捕头坐在石头上,头都没抬:“有何理由?”
肖河说:“没有理由,就是感觉。”
捕头没好气的说:“感觉?那你再感觉感觉凶手是谁?”
肖河碰了个钉子,没敢再说话。
捕头想了想道:“这个案子不急着上报结论,咱们再仔细的查一下。”
肖河下值后,一个人独自来到医馆的大茅房粪池,绕了一圈又一圈,他闭上眼想象着赵大头当时的情形,虽然赵大头一只手骨折,但是脚没有受伤,自行跌进粪池的可能性比较小。但是现场脚印凌乱,不知道有多少人来过。无法通过脚印来证明这是一起凶杀案。看来只能用调查走访的老办法来找到线索。
捕快房的捕头对赵大头的邻居进行了走访调查,赵大头是独居,他从大牢出来后,深居简出,也没什么人来找他,每天就是喝得醉醺醺的,邻居都讨厌他,也不怎么跟他接触。事发当天,他去买菜,跟卖菜的商贩起了争执打了一架。跟赵大头打架的菜贩,当时正在医馆里面包扎,有多人证明,显然不是他。
通过对熟悉赵大头的人进行询问得知,赵大头虽然偷鸡摸狗,打架斗殴,但是跟小镇的人并没有什么深仇大恨,没有人有理由要谋杀他。捕快房的基本结论就是赵大头因与人打架斗殴,小臂骨折来医馆治疗,医生给他处理完后,他来上茅房,不小心掉进了粪池里,可能是因为一只手骨折,没有力气爬上来的原因,再加上嘴里呛了粪水,导致溺亡,此案可以按意外死亡结案。这事儿就这么过去了。
肖河对此结论没敢再发表什么意见,毕竟他是新人,只是这是他当捕快后遇到的第一个死亡案件,他非常的上心,他闲暇时,就从捕快房的档案里查找跟赵大头有关的记录。
镇宁8年,赵大头偷窃邻居3只鸡,被当场抓获,扭送到捕快房,拘押15天。
镇宁8年,赵大头与村民张某打架,双方互殴,拘押15天。
镇宁9年,赵大头与人打架,使用铁刀,致人轻伤,拘役3个月。
镇宁9年,赵大头偷窃外地人李某钱袋,被现场发现,与李某打架,致李某轻松,拘役3个月。
镇宁10年,赵大头半夜偷窃村民吴某家一袋谷子,麻袋漏了个洞,谷子撒了一路,捕快顺着路上的谷子一路找到了在家酣睡的赵大头,人赃并获,拘役3个月。
镇宁11年,赵大头与张二调戏村民张某,被张某父亲发现,双方互殴,张某轻伤,后张二家出钱赔偿,两人拘押15天。
镇宁13年,赵大头与张二合伙与人斗殴,使用铁刀,致人轻伤,后张二家出钱赔偿,两人拘押15天。
镇宁13年,赵大头在小镇瓷窑偷窃火炭,因价值较大,且火炭被赵大头变卖,钱款无法追回,脊杖20,配役3年。
肖河发现赵大头自己犯事儿时,因无人给他赔偿,都是被按律执行,跟张二一起犯事儿时,因为张二家有钱进行赔偿,处罚就比较轻。肖河就开始查找张二的记录。
镇宁15年八月初三,张二从外地回小镇探亲,在镇上酒馆与跑堂小二铁蛋发生争执,被铁蛋用尖刀刺中心脏,当场死亡。铁蛋判斩监候。
肖河看着这条记录,陷入了沉思。
第二章铁蛋
肖河到铁蛋家进行了走访,铁蛋娘抹着眼泪,对肖河讲述了铁蛋这孩子。铁蛋姓邵,没起名,从小为了好养活,就起了个小名铁蛋。那是苦命的孩子,出生在我们这样穷的家里,从小给刘员外家放牛,稍微大一点后,求了刘员外开恩,到了刘员外家的正元酒馆当小二了,俺家要是不这么穷,这孩子也许能有点别的出息啊。
镇宁12年冬天,小镇私塾。
铁蛋走进私塾大门,昨天晚上刚下了场大雪,私塾的院子都覆盖了一层白雪,大院子里都是在玩雪的学生。铁蛋走的很慢,他欣赏着私塾里的假山奇石,他特别想读书,但是他家是佃户,没有读书的命。今天他来给刘员外家的大少爷送暖炉。这差事是刘家大夫人差遣家丁刘三的,但是刘三拿了暖炉走到外面,突然拉肚子,恰好看到铁蛋牵着牛从外面回来,就喝令铁蛋替他跑腿,还严令他不得告诉别人。
铁蛋傻头傻脑的慢慢的从私塾大门往里面走去,铁蛋走到院子中间时,看见张二带着几个人在打雪仗,那张二也是富家子弟,他舅舅是小镇城门守的军头,在小镇也是很有势力之人,张二被父亲强迫送到私塾上学,但是张二不是读书的料,整天想着的跟他舅舅去当兵打仗,在镇上也是横行霸道,惯常爱欺负一下平民百姓的。被送到私塾后,没多久就成了这学堂里的一霸,其他富户子弟都尊他为大哥。铁蛋路过的时候,张二喊道:“兄弟们,快看,敌人来了,跟老子一起灭了他。”铁蛋还没反应过来,一颗硕大的雪球就砸在了他的头上,接着就是漫天的雪球咋了过来。铁蛋拔腿就跑,张二等人在后面齐声呐喊,杀敌啦,雪球呼呼的朝着他咋了过来,还有块石头砸中了铁蛋的脖子,铁蛋跑了几步,被地下的土坑绊了一跤,摔倒在地,摔的是鼻青脸肿,手里的暖炉也掉在了地上。
这时刘家大少爷从里面出来,见到倒在地上的铁蛋和暖炉,走过去,把暖炉拿了起来,伸手扶了一把铁蛋,笑道:“莫要怪他们,只是玩笑,回吧。”铁蛋不敢言语,从地上爬了起来,慌慌张张的跑了出去,后面传来张二等人的哄笑声。
已经快中午了,太阳升起来了,冬日里和暖暖的阳光照在铁蛋身上,让铁蛋感受到了一丝暖意,身体的疼痛渐渐轻了,但心里的伤痛还是无法平息。铁蛋缓步前行,眯着眼睛,感受阳光照在脸上的温暖,两行泪从眼角流下。铁蛋不明白,为何自己生下来就是佃户的儿子,张二为何生下来就是富人的孩子,从小他就经常受这些富家子弟的欺负,开始他回家还跟父亲说,他渴望父亲能替他出头,可是每次他爹听到他被欺负了,只是一声叹息,有时还会骂他要学会尊敬富人,不要招惹富人。后来,铁蛋再被人欺负回家就不说了,渐渐地也习惯了,反正忍一忍也就过去了。铁蛋怀着忐忑的心情走进了自家的小院,娘亲正在院子里浆洗衣服。
看到铁蛋回来了,铁蛋娘问:“今天咋回来这么早?放完牛了?”
铁蛋没回答娘娘的话:“嗯,我爹在家吗?”
铁蛋娘亲:“在家,今天员外家的活儿少,你爹回来的也早一些。”
铁蛋不理娘亲,走进屋里,铁蛋爹正在炕边坐在,抽着旱烟,铁蛋直接走到父亲面前说:“爹,我不想放牛了,你能不能去求一下员外老爷。让我去他家酒馆跑堂,那能多挣点钱。”
铁蛋爹吧嗒了一口烟说:“唉,跑堂的活儿很多人眼热呢,那是你想去就能去的吗。”
铁蛋说:“试试呗,万一老爷开恩呢,咱家不是还能多挣点钱,有钱了咱家也能好过点。”
铁蛋爹想了想说:“行,明天我托刘管家给问问。”
铁蛋爹原本只是想试试,没想到这事儿还真就成了,也许是那天刘管家心情好,也许是刘家酒馆正好缺个小二。从此,刘家少了个放牛娃,多了个跑堂的小二。
肖河听铁蛋娘讲述铁蛋的事情,问道:“他跟张二是怎么回事,按您说的铁蛋是个老实孩子,怎么就会动刀子了呢?”
铁蛋娘说:“俺也不知道咋回事,俺去大牢看他,问他他也不说,就说是一时冲动。”
肖河从铁蛋家里出来,想着明天去正元酒馆问问。
第三章小萍
镇宁13年春天
喽喽喽!喽喽喽!
小萍往猪食槽子里倒了一桶猪食,用舀子敲打着猪食槽子,嘴里发出声音,告诉猪开饭了。猪圈深处的两头懒猪扭搭着身子,哼哼唧唧的过来,把猪嘴伸到槽子里,开始唏哩呼噜的吃食。小萍看了一会儿,两头猪今天还算老实,没拱槽子。
“小萍在家呢啊?”篱笆墙外传来一个中年妇女的声音。小萍扭头望去,是前条街上的吴婶儿。
“吴婶儿。”小萍喊了一声。
吴婶儿问到:“你娘在家呢没?正好你也在,我一起跟你俩说了。”
小萍知道吴婶儿说的是帮她找个活儿的事儿,心里很高兴,迎着吴婶儿说:“走,进屋说吧,我娘在屋里呢。”
小萍家是农户,有3亩地,虽然也是穷人,但是比起佃户来要好很多,日子虽然清贫,不过也是能够自给自足的。小萍今年16岁,还没有出嫁,家里就她这么一个女儿,娘亲体弱,小萍在家里每天帮家里喂猪、打扫场院、做饭,伺候一家人吃喝。今年朝廷提高了税赋,小萍家里有点吃不消了,小萍和娘亲商量着是不是在外头找点事儿做,挣点钱补贴补贴家用。武国不禁女子务工,况且这乡下小镇更是没有那么多的繁文缛节,女子在外做工的多的是。
前几天,吴婶儿来家里串门,说起他哥子在刘员外家的正元酒馆当厨子,十几年了也挣下了不小的家业,刘家是大善人,从不克扣工钱,按月发放,年节还有额外的赏钱,小萍娘就托她给问问那酒馆可有活计小萍能去干的。
小萍跟吴婶儿走进屋里,小萍后娘正在做饭。见吴婶儿进来了,擦擦手,抬头说道:“她吴婶儿来了啊,屋里坐。”
吴婶儿说:“坐啥坐,你忙你的,我就两句话就走,还得回家做饭呢。那啥,前两天说的正元酒馆寻活儿的事儿,我今天正好路过,就去跟我哥子聊了一会儿,我把咱家小萍的情况一说,说咱小萍勤快、能干、模样也不赖。我哥子跟刘掌柜的说了一下,刘掌柜的也卖我哥子的面子,说行。说让小萍明天就去,一个月给5钱银子,从辰时干到酉时,看吃饭的人多不多,多就晚点,不多就早点下工。你俩合计一下,看看行不行?”
小萍娘张嘴还没说话,小萍抢着说道:“行,我去。”
小萍娘笑笑:“嗯,行,俺们没啥说的,5钱银子不少了,听说正元酒馆生意挺火的吧,累不累?”
小萍说:“娘,没事儿,俺不怕累。”
吴婶儿说:“这孩子,真懂事儿,小萍娘你也别担心,就是端盘子上菜啥的,能累哪去?这年轻大姑娘正是身子骨最好的时候,干点活儿没事儿,累不着。再过两年,找个好婆家嫁了,也就不用在外面干活了。”
小萍娘说:“嗯,这事儿真是谢谢你了,等小萍领了工钱,你喊上你家老吴,还有你家吴天,你们一家三口都过来,让俺家老岳跟你家老吴喝一顿。”
吴婶儿说:“谢啥谢,咱俩这谁跟谁呀。俺家老吴那德性你还不知道,一喝酒就没完没了,可别招他。那啥,那咱就这么说定了啊,我得赶紧回家做饭了,小萍你明天就过去上工吧。”吴婶儿说完抬腿就往外走。小萍和小萍娘跟着送了出来。
吴婶儿边走边说:“小萍你明天也不用去太早,他们那儿辰时才开门呢,去了你就先找我哥子,吴厨子,你勤快点,谁也挑不出毛病。”
小萍说:“嗯,俺一定勤快,不能让您这个介绍人丢脸。”
吴婶儿走到篱笆外,摆手说:“行了,回去吧,别送了。”
小萍和小萍娘齐声说:“慢点啊!”
小萍提早了一些到了正元酒馆,昨天晚上一夜没睡踏实,有点兴奋的,有个活儿干,能挣钱,感觉心都快飞出来了。酒馆还没开门,小萍就待在门口等着。等了一会儿,一个中年男人来到门口,瞅了一眼小萍。问道:“姑娘,可是吃饭?过一会儿才开门呢!”
小萍说:“俺是来干活儿的,来的早了点。叔,您贵姓啊。”
中年男人说:“哦,知道了,啊,我姓吴,叫我老吴就行,我是厨子。”
小萍说:“啊,您就是吴婶儿的哥哥啊,吴叔好,吴婶儿让我来找您的。”
吴厨子从腰间一大串钥匙里,拿出一把钥匙开门,说:“走,进来吧,等会儿人就都来了,咱这酒馆人不多,就我一个厨子,还有个配菜的,叫王宝子,还有个小二,叫铁蛋,等一会儿他们也就都来了。”
小萍跟着吴厨子进了酒馆,中间一个大厅,摆了6张桌子,每张桌子配了8把圆凳子,靠南边还隔出来三个包间。北边有个收银台,摆了一张长条桌子,桌子后面有个架子,上面摆了几坛酒,小萍也不认识都是啥酒。
吴厨子让小萍先坐会儿,自己转身进了后厨。没过一会儿,铁蛋和王宝子都来了,分别跟小萍聊了几句。快辰时的时候,一个胖胖的中年男人走了进来,吴厨子从后厨出来,点头哈腰的对中年男人说:“刘掌柜,这就是我跟您说的小萍,来寻个活儿干。”刘掌柜打量了一下小萍,白白净净,眼睛不大,但挺有精神。身材匀称,穿着一身灰布衣,胳膊上套着套袖,看着非常的干练。脸上有一丝慌张,眼巴巴的看着自己。刘掌柜心里很满意:“小萍啊,来的挺早啊。咱们这活儿简单,就是端盘子上菜打扫卫生,勤快点就行。”
小萍马上就接声道:“嗯,俺一定勤快。”说完就拿起桌角的抹布,开始擦拭店里的桌子。刘掌柜笑眯眯的看着。
第四章酒馆友情
肖河来到正元酒馆,已经过了饭点,酒馆里没什么人,刘掌柜跟他聊了一会儿,刘掌柜也是刘家家族的子孙,他知道肖河是外乡新来的捕快,就给他简单的介绍了一下刘家和正元酒馆。
正元酒馆在小镇上是老字号,也是刘员外家比较挣钱的产业,始于前朝,到如今有五十多年了。现在刘家的家主员外正当天命之年,膝下三子,次子刘庆州好武,年纪轻轻就外出闯荡,后来从了军,跟着当今天子的军队东征西讨,升到了百夫长。后来在奠定武国开国之战的兴平之战中,为了掩护上官,战死了,上官感念他儿子的救命之恩,特意来到小镇看望刘家,县太爷从县里赶过来陪同,临走时跟小镇的衙门打了招呼,衙门对刘家也是多有照顾,一般衙门的吃喝宴请都是来正元酒馆,生意非常的好。刘庆州有个遗腹子,虽不是长房长子,但因为父亲的关系,却也是备受家族重视,在刘家是尊为大少爷的。从小就送到私塾读书,刘家对他期望颇高,重点培养,希望他能考中个秀才举人,光宗耀祖。
刘掌柜是个善良人,对酒馆的几个员工很是和善,员工也都是老实人,所以整个酒馆的工作气氛非常好,时间长了,都像亲人一样相处。
早年的厨师是刘员外的远房亲戚,年纪大了之后,做不动了,在刘家的家族里未找到合适的接班人,就在小镇寻觅了一段时间。恰好看到当时还小的吴厨子在乡间做菜,味道还不错,就收了他当徒弟。把他自己的一身厨艺都传给了吴厨子,算是刘家老爷子的亲传弟子了。吴厨子今年三十多岁了,手艺精湛,一道糖醋鲤鱼,名扬小镇,是正元酒馆的招牌菜。给吴厨子打下手的是王宝子,二十多岁,勤恳踏实,平时话也不多。店丫头小萍来了三年左右,小萍不到二十岁,专职跑堂。还有个小伙子董汉,来了一年多,是从铁蛋离开酒馆后来的,接替的工作,包揽了酒馆的所有杂活累活,小伙子年轻体壮,很是勤快。刘掌柜收钱管账,客人多的时候或者来了身份比较高的客人,刘掌柜还亲自上阵招待客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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