贫穷的村子、贫瘠的土地、贫困的人家,却由于固守到发霉的民风和重男轻女的思想,让这里永远不缺的就是需要吃饭、穿衣的人。
“六孬!去你大爷家借煤去,快点”张巧花一手拿着擀面杖,一手满是面的推开了堂屋虚掩的门,看到六儿子正把手伸进了桌上的一只碗里“哎……,你又偷吃狗蛋的吃食,看我不打死你!”,说着就扬起手中的擀面杖往六孬身上打,六孬急忙抓了一把碗里的花生,没来得急塞进嘴里,三步并作两步跳进小院,顺手拽了门边挂着的箩筐跑出了大门才回头吆喝道:“知道了娘,去了啊!”“多拿点!”张巧花紧追了两步站在门口嘱咐着,“哦……”六孬高声应着,人已经转了个弯不见了。
这六孬今年二十多岁了,好吃懒做的,上面清一色的全是哥哥,本来应该有两个姐姐的,可是生下来就死了,后来又有了一个弟弟,叫狗蛋儿,今年十多岁,他爹娘疼得不得了,逢人便说“家里人丁旺,阴的站不住脚被老天爷收回去了,这儿子才是家里的后。”
他这一点说得倒没错,他家真的是人丁旺,就是在整个村里,像这种全是儿子的家也不多见,在按人头分田、靠种地糊口的人家来说,儿子就是势力,势力大的人家在村里是可以横着行的。
张巧花因为生了这七个儿子,在村里横得很,在一个姓氏的本家里面更是无人敢惹,习惯了在村里吆五喝六之后,不满足现状的张巧花开始在村里“借”东西,东西越借越大,人越借越多,可从来没有一家见她还的,为什么?呵,谁敢开口要?那是不想好过了,想被她指着鼻子骂大街!
曾经有不识相的老婆子,试探着想让她还东西,她把人家从“早死”骂到“断子绝孙”直到骂累了才回去,第二天一有空就站人家门口继续骂。本就肥胖的身体叉着腰像极了一个大号水缸,腰上的肉一圈圈颤巍巍的堆在身上,随着她嘴巴开合和手的挥舞不停的抖动,那与身材极不相符的尖利嗓音,简直能把人的耳朵叫聋!这还不算完,还领着自己儿子往人家关闭的门上砸石头,可把老婆子吓坏了,连门都不敢出,从那以后也再没有人敢去要回“借”走的东西,被借到的也只能自认倒霉。
六孬的大爷就是其中最惨的一家,他和六孬的亲爷爷是兄弟,他老伴走得早,就只有一个儿子和一个女儿,儿子得病死了,唯一的女儿体弱多病,嫁给了同村的一个小户人家,本来婆家就不同意这门婚事,就更别提婚后和他会有多亲近,于是这一家就只剩下老王头一个人。
那就是王巧花眼里的活靶子!这不,她把老王头儿家能借的都借了个遍,还惦记着房里剩余的东西,老王头被借怕了,但同脉的亲情让他不能也不敢拒绝,只能弓着腰身坐在屋里叹气。
“哎,老婆子,你说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啊!要是你还在就好了,还能有人跟我说说话……”老王头边说边粗糙的手掌抚摸着床头的衣柜。那是老伴在的时候最喜欢的东西,也是家里唯一一件像样的家具,上面还嵌着一个长方形的镜子,从前老伴在的时候总喜欢站在这里把两鬓的头发抿得一丝不苟。
可是现在这个柜子已经旧了,角上成块的木头掉落,腿儿也少了一个,深深浅浅的纹路像是干涸的血一样,镜子也已模糊不清,成片剥离水银像是密密麻麻的虫卵。但是这丝毫不影响老王头对它的依恋,因为他因衰老而昏花的双眼,总时不时的能在镜子里看到死去的老伴,这让他无比的欣慰,他认为那是老伴在安慰着他的孤独。
“大爷!在家吗?”听到六孬的声音,老王头心里咯噔一声,不知道今天又要来抢什么了!老王头走身往外走,应道:“是六孬啊,有什么事呀?”“我娘让我来借点煤,快点,我等着回家吃饭哩!”六孬不耐烦得说着,常年的耳濡目染让他学会了一贯的蛮横无理。
老王头接过箩筐走到院子最里面搭着毡布的角落,往里面一点点拾着本就不多的存煤,“给我,我来!”六孬一把扒开老王头,尽捡好的拿,眼看剩下的那些越来越歪瓜劣枣。拿着拿着似乎想起了什么,转身去院子里转了一圈,抄起一个大的箩筐,荡悠着往这边来,老王头看那箩筐晃悠得肝儿颤,不由得上前两步说道:“孬啊,大爷家也没多少了,冬天还长着呢,总得留点啊!”六孬白了老王头一眼说:“大爷,你就一个人能用多少,我们家人口多,就这还不够呢!”,“哎…哎…哎”
眼见六孬又要去拾,老王头下意识得伸手去拦,箩筐“啪”的一声砸在了六孬的脚上,“妈的,找死!”六孬回头来恶狠狠的盯着老王头,吓得他瑟缩着身子“蹬蹬蹬”退后了几步,“妈的!”六孬一个抬腿踢在老王头腿上,佝偻的身子像破了的皮球一样转了半圈,撞上墙壁停了下来,六孬两步跟了上来,见老王头旁边墙上靠着一个旧锄头,抄起来就要往老王头身上砸。
“嗷……”这一嗓子,惊得四周树上停的麻雀哗得一下飞得没了影,老王头等了半天也没感受到预期的疼痛,疑惑地放下护在头上的双臂,瞅瞅身上什么也没有,便往六孬的地方看去,这时,六孬正双手捂头蹲在地上,指缝里往外汩汩流着血,地上的锄头和把已分了家,锄头上还沾着一片血和一小撮毛发。
老王头刚想起来,那锄头早掉了,老王头忘了修好就随手靠在了墙边,在六孬扬起的一瞬间又掉了下来,正好砸到了六孬的头上。
“完了!”当时老王头心里只剩下这两个字,坐在看着那血吓傻了,不知道接下来迎接他的将是怎样的****。
“好你个老东西,你等着!”六孬捂着脑袋跑了,只剩下在地上瑟缩的老王头。
半晌,老王头才爬起来,一步步走进里屋,一屁股坐在了那个旧衣柜旁边,靠着柜身滑坐到地下:“老伴啊,这下,该怎么办啊!那群狼崽子不把我吃了才怪,我的命怎么这苦啊!”不知哪里来的一阵风,吹动了老王头的头发,像是在抚慰,只是老王头现在感受不到,只是在为自己接下来的境遇担心。
“咚!”一声巨大的撞击声,夹杂着尖利和粗哑的嘈杂谩骂声,打破了小院暂时的宁静,“老王头,你给我出来!好啊,还敢藏起来,都去给我找!往死里打!”是张巧花的声音,接着老王头便看到一群壮年男子闯进了里屋,朝着自已的方向气势汹汹地走了过来。
老王被七手八脚地拎了起来,一拳落在了脸上,老王头儿只感觉一阵天旋地转,就瘫倒在衣柜旁边的地上,接着,身上的拳脚如雨点般落了下来,疼啊!哪儿都是疼的,那疼痛如大网一般把老王头儿从头到脚罩住,还直往骨头缝儿里钻,老王头儿只觉得这身子已不是自己的了。
“你听着,现在你这家里所有东西都是我们的,是你赔我家六孬的,今天没打死你是便宜你了,信不信我拆了你的骨头喂狗!”
此时的老王头已经进气多出气少,不能动弹了,六孬家人也似乎消了点气,呸了几口出去了,只听外面一阵丁丁咣咣,又不知道又被拿走了什么,家里又被毁成什么样。
外面重归安静,没一个人来看看老王头,没有人去想这样大的年纪怎么经得起这一顿打。只剩下老王头一个人紧贴着旧柜子,手上的鲜血沁入了掉色的柜体,嘴角的血沾上镜子,渗入了镜子的裂隙……
两天后,“老王头,出来,我来拿……”“啊!”头上包着伤口的六孬逃似的跑出了老王头家,一路狂奔,再没想起自己今天要来拿什么,只是双目无神的往自己家的方向跑去,边跑边念叨着:“血,血,镜子,镜子流血了,鬼,鬼呀!”
同村人看到六孬就那么恐慌的跑回了家,都在纳闷是谁能把这个无赖吓成这样?
当晚,张巧花家里惊天动地的响了一个晚上,大半夜的还把村里唯一的赤脚医生叫了过来,不知道这一夜到底发生了什么,只是第二天一早张家就一片哭天喊地——六孬死了,张巧花最得意的爪牙没有了。张巧花那被割了肉似的痛哭声震颤了半个村,那两个刚出生就死了的女儿也没能让张巧花这样过,大家都在猜测,这下老王头要倒霉了,可是张巧花带着一干人找遍了整个村都没有找到老王头的影子,“跑了?”张巧花愤恨得无以复加,狠狠地放出话道:“六孬是被老王头害死的,早晚要他抵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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