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伯利亚的冻土呈着灰白色,而天很低,灰蒙蒙的,雪不知疲倦地下着,仿佛并不满足于笼罩这一片的天地。茫茫的荒原里没有任何生命的痕迹,龟裂坚硬的地面上,只有两辆白蓬的小货车混在风雪中自顾自的前行,在冷风的呼啸声中掺杂一点微弱的引擎响声。而冷风狂暴地扑入车厢,愤怒于其无力的抵抗,倾力要将这冰天雪地中任何的温度消灭。
这里已经是偏东南的地区了,当年夏季气温还能回到0度以上,而如今已经春深,冰雪与严寒仍未有任何向北回退的迹象。白三和他的队伍身着厚重的战袄蜷缩在车内,仍未感受到丝毫的暖意。天上的尘灰数年不散,太阳的能量只有极细微传到了近地,大部分都被遮挡在外。
能形成这样极端气候的,是核爆。引爆的是加国人,引爆地也在加国,曾经的加国。核爆之后这片土地便属于另一个冉冉升起的超级强国,开国。加国失去半壁江山,退缩到白令海峡周围的一片陆地,和曾经势不两立的,海峡对岸的理国抱团取暖。而开国,仅仅凭借大半个加国的疆土,成为前两大世界霸主的公敌。
白三团坐着,抱着手脚,和他周围的队友一样看着脚底一言不发。他在想昨晚的临时集结与突如其来的“扩军”。他向布蓬缝外瞥了一眼,看向跟在后面的另一辆货车。里面坐的人他还没见过,他只知道一个是高层的精英,还有一个是军事学院中提出来的高等生,这都不是他平时能接触到的人。他只是个普通的哨兵,跟着老大安东、小老大克尔,三个人守着一个小哨所。少年时的记忆白三已经保留无几了,似乎人生就是从入伍被派往哨所开始的。
他对于少年时代的唯一留存是一张照片,他入伍时便带在身上的,想必很重要,然而白三也记不太清照片里的是谁了。临出发前,白三望着自己少的可怜的家当,陷入了沉思。这些东西真的属于他吗?他有资格带走吗?直到安东在门外灌进比暴风还毒烈的脏活,他才兀然惊醒,毅然带走了这张照片。照片里的是个可爱的金发小女孩,肉嘟嘟的脸尽力矜持地笑着,眉眼里透出的是因天真而独有的空白。
想到这,白三忍不住从包里拿出了照片,昨天刚来的两个新兵马上凑了上来,小声问他:“这漂亮姑娘谁啊,你不像当过爹,莫非是你妹妹?”安东冷眼撇了下,两人立刻又缩回去,只拿余光接着瞟白三的照片。安东一看起来就是非常狠的角色,左脸从眼到嘴角有一道刀痕,伤口没有及时处理,现在看起来像是绽放着的肉花。他的嗓子好像受过伤,声音也相当可怕。小老大体型巨大,虽然带着彪子肉,但遮掩不住脂肪下硕壮的肌肉。一个哨所三个人,只有白三显得人畜无害,所以一个是老大,一个是小老大,只有他什么都不是。
白三只知道自己要去加国,原因、目的他一无所知,也不需要知道。服从命令不需要理由,他也没有违反的动机。伟大的领袖在为每一个战士谋取希望与未来,每一个开国子民都应当为了共同的大业献出力量。目前他想无可想,只有盯着照片发呆。他并没有试图去挖掘更多的记忆,他已经试过无数次了,得到的结果就是茫然。他唯一期盼的就是结束这一切,让他去到一个没有漫天冰雪的地方,默默了却这一生。他是谁,她是谁,都无所谓。
车突然停了,旁边是坍圮的旧楼,看起来是个工厂。不知不觉颠簸已经一整天,严寒到了晚上更加危险。另一辆车上的高级人物也下车了,先下来的是个光头,裹得严严实实看不出什么。白三探头去看,似乎吸引了他的注意,光头轻轻一瞥,两人视线对上瞬间,白三突然觉得恐惧与沮丧像是老虎在嘶吼着挣脱牢笼。还未回过神来,车上另一人也下来了,一个身影倩丽的灰发女子,顺着光头的目光也看过来。白三遇上这双恬淡的眼神突然脑子一空,这是他看过的女性眸子,而他的记忆中只有两对女性眸子,照片里的那对和现在这对。女子只看了他一眼,就自然地收回目光踏进旧厂了,而白三呆滞原地,手足无措。他一直以来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一个安定的结束,而眼前这两个人却给他带来新的开始,回溯与蔓延的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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