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机离开后,梁圣慢慢懈下脸上歉意的笑容,转身看着眼前人烟越来越少的小区,心情有些低沉。
“唉。”
梁圣走进小区,略过保安室内专心看电视的门卫大爷,径直走向西北角最里面的一栋楼,随手将今天拿到的医院检查报告扔在楼下的垃圾桶里,带着沉重的脚步上了楼。
阴暗的楼道里,昏黄的灯光随着他的脚步声一层一层的亮起,最后停留在了六楼的位置。
咔啦——
梁圣拿出有些锈蚀的钥匙,插进同样带着斑斑点点锈迹的门锁扭了几转。
但他没有立马开门进去,而是在原地努力地做出了一个爽朗的笑容后才轻快地打开了门。
“外公!我回来啦!”
进门后,梁圣一边说着,一边开始脱衣换鞋。
“小梁回来啦,外公今天该吃的药都吃啦,身体上也没啥问题哈。”
“好的王婶,谢谢你今天多留了时间,这个是额外的钱。”
“唉唉!拿回去!不行不行小梁,这个钱王婶不能要的!你家情况王婶晓得,你外公不说,你这个大学生不是更需要钱啊?”
“没关系的王婶,我已经快毕业了。”
“那就更需要了!找工作也是要钱的!你自己收好,热水我烧了有一会儿了,你自己估摸着待会儿关啊!王婶先走了。”
“唉!唉!王婶!王”
砰。
“哎……”
王婶走后,梁圣把外衣放在客厅的沙发上,然后径直走向最里面的卧室。
在那里,一个面容枯槁头发花白的老人坐在床上,直勾勾的盯着眼前重复播着的新闻频道。
“外公,我回来啦。今天我又去医院检查了,这次是省医院。”
梁圣坐到床边,把被子往老人的身上扯了扯,仔细地盖好与身体接触的缝隙。
“这次的检查医生说了,我身体上真没有什么问题,多半就是心理压力大了点,等过段时间孙子我毕业找工作了就没事了。”
整理好外公的床铺后,梁圣笑容不改地跟老人说着话,即使对方仍只是呆滞地看着电视。
“外公啊,我……我……”
原本梁圣还打算和外公好好地“聊”一会儿,但今天经历了种种波折的他,看着如同木偶般的老人,到了嘴边的话却怎么也说不出来了。
……
在十年前,一场事故带走了梁圣的父母,他的外婆也在伤心过度的几个月后一病不起直至在同年的深秋离世。
而那个时候,年迈的外公便独自照料着刚刚小学毕业的梁圣,为了他的成长,外公甚至带着他搬离了那个记录着他们家十几二十年喜乐悲欢的家。
老人年轻时是研究中国古代历史和文学的教授,有着丰富的学识和眼界,在当时,他觉得带着孙子离开那个寄存了他们太多回忆和情感的地方会比较有利于梁圣走出阴影,在后来他也一直专注于对梁圣精神上的建设。
而事实看起来也确实是这样,虽然多了个经常突然昏睡和噩梦不止的怪病,但年仅十二岁的梁圣还是比同龄人要更懂事不少,学习上也很认真刻苦。
可惜,这段疗愈的时间并没有长到能令梁圣摆脱至亲离世的阴影,而是在三年后给这道阴影又添上了一处至今也未愈合的伤口。
在梁圣上高一的某天清晨,梁圣发现一觉醒来的外公突然失去了对外界的反应,不动也不说话,只剩下眨眼、吞咽和排泄等生理反应,仿佛一个活着的人偶。
之后数次将老人送到医院检查,得出的结论却只有阿尔茨海默症一个答案。
虽然漫长的时间让周围的人都接受了这个答案,但一直以来与外公相伴的梁圣却不这么认为。
在他后来的成长里了解到,阿尔茨海默症是不会让一个前一天还神志正常逻辑清晰的人突然变成一个活着的机器的。
外公一定遭遇了什么才会变成这样。
多年以来,梁圣一直固执的坚持着这个想法。
虽然在邻居们的帮助下梁圣一边完成学业一边照顾着外公直到现在。
但生活毕竟是现实的,不是所有的期望和计划都会如人所愿。
在后来的时间里,生活的压力和天赋没能让梁圣达到学业上的目标。
最终,在痛苦与压抑的亲密陪伴下,梁圣接受了自己的平庸。
他没有尝试选择复读去报考自己理想中的医学院,而是相信了自己从小在家人支持培养出来的艺术天赋,通过艺考进入了川府一所建筑学院进修设计类的专业。
他终究不是学医的料,既然自己没有能力,既然现在的医学无法解决,那就努力的活下去吧,努力让自己和外公活到可以解决的时候就行了。
随着时间的推移,一点一点成长的梁圣越来越适应生活带来的苦难,但他发现自己实现愿望的可能性也越来越小。
已经失去的家人、自己嗜睡的怪病、如同活人偶似的外公、总是不如人愿的生活……
直到今天,再一次无功而返的从医院回来,再加上那个诡异的梦境,太多太长的折磨似乎终于让梁圣到了崩溃的边缘。
如果外公其实还有意识,那我这么多年的坚持……对他而言是不是一种更加痛苦的折磨?
突然间,一个恐怖的念头出现在了梁圣的脑子里。
不不不不不……
“不是这样的。”
不会的。
“但是我”
不可能!
“啊啊,呜呜呜……”
快疯了!
“噗,哈哈!我得忍住……”
别去想!
脑海中,一个又一个疯狂的想法像暴雨一般冲刷着梁圣的理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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