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黑衣的人回过头,看到白发的人伸着手:
“抱枕。”
“床上有两个枕头。”
“这个太小了,不够长。”
簇儒府想起来,她会把抱枕抱得很死,仿佛恨不得把这个无机物勒死在怀里,连腿都得夹着枕的下端,好像八爪鱼抱罐头。
“好吧……但我不希望你依赖它。”他从囊中神奇地摸出那个和巫毓荫一样高的大白枕头,捏在手里看。“如果你以后必须抱着它入眠,反而是不够坚强的表现……”
“哪有什么坚强不坚强的……拿来罢你!”
巫毓荫爬过去,一把夺过枕头,死死抱在怀里,然后坠倒在床,露出了满足的笑容。
看着她这副样子,簇儒府开始考虑一件事情:她是不是不适合干这些?练习异能和战斗,学习一辈子用不着的术法知识,跟着自己一天到晚在大陆上跑东跑西的——
“你不找个地方睡觉么?我可以给你腾点位置。”他的思绪被言语打断。
“不必……我无法入眠,只能在形式上躺下。你想聊聊?”
他坐在床空出来的那一边,整张柔软的床垫为他倾斜。
巫毓荫侧躺着,只能看到他夜色中的背影,被身后柜上的小烛打亮。
“……你看起来好像不开心。”
“我无法开心,也不会伤心——我没有感觉。”
“但你看上去就不开心……或许是灯光的原因?”
或许是她自己不太开心,簇儒府想。
“好吧……我其实确实想了很多,在洗澡的时候。”巫毓荫翻过身去,两人背对着背,眼神都往下望去。
“有多少?”
“很多……从我干了什么,到我该干什么。”
“听起来是很挣扎的思考过程。”或许是背对着的原因,两个人的声音在彼此的感官中都略显沉闷了。簇儒府掏出了笔记本,抬笔准备写些什么,却迟迟未画出一痕。
“嗯……怎么说呢……以前觉得没什么,但满打满算,我也才从那个鬼地方逃出来一个多月吧?结果这么多事下来,感觉半年都有了……还有好多要我考虑的事情。从吉娜的父母,到菲莉安和阿丽娜,然后就是很多无关我们但又无辜的人……我一直被卷些奇怪的事情里。”
簇儒府一言不发,也迟迟不落笔。
“可能多萝西说得对,我是‘主角’,好多事情都会经过我的手,变成后人颂唱的模样。”
簇儒府终于转过身来,想要说些什么:“其实……”
“不过我觉得,这样反而还好。如果我是‘主角’的话,那我所经历的这些,其实就是编剧本的人给我的考验?”巫毓荫轻声地说,把身子又翻回来,眼里对上他的眼神,充满期盼和求证。
“……不尽然。你所看见的苦难客观存在,哪里都有。要参与多少,也是由你决定的。这世界上不存在什么编剧本的人,只有你的意愿和客观现实之间的冲突。”
“对,就是这些——”她突然笑了,Uw.unsho“你说这些的时候,我觉得很安心。”
“……是么?”
“这种说教嘛……听多了会烦,然后就习惯了。我觉得,这些比夸赞来得顺耳一点。”
簇儒府看着她,缓缓道:“你不爱承担。”
“但我还想多救几个人——这算不算是矫情?”
“很正常的心理,像小孩子。小孩子就是想像大人一样做到很多事情,但畏惧成长本身。我在反思,会不会已经将太多的责任引到了你身上。毕竟,神眷这些事情,我们本就无需掺和。但我无法知道,你究竟愿意做些什么。”
“是啊,那么多事情,好像都是你在做主导……但我乐意。”
簇儒府愣了一下。
“我想了这么久,就想到了这个。既然你也想救人,我也希望帮你,那有什么不这么做的理由呢?我乐意跟着你走,你的目的地就是我的目的地了呗。”
曾几何时,簇儒府也对巫毓荫这么说过。
而他一如曾经的巫毓荫,不知该如何作答。沉默许久,能够说出的只有关切的话语:
“睡吧,我守夜。”
“可这也不需要人守夜啊?你也该找个时间休息了。”
于是他停滞了两秒,在巫毓荫无瑕的目光中,缓缓躺在床的另一端。两人之间的距离,能再躺下两个人。床垫太过柔软,以致他能感受到巫毓荫的心跳。
他也看着天顶的吊灯,试图领会她有过的心情。
这次,反倒是巫毓荫在呢喃着:
“睡吧……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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