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还有更糟糕的情况。如果在分崩离析之前,簇儒府没能找到的巫毓荫的本体,那么他的意识和部分位格将会被锁在巫毓荫的身躯当中。那时候他要么放弃这部分位格,也即放弃在人间行走的权力——放弃陪伴在巫毓荫身边;要么,他得在巫毓荫的体内完成身躯的修复和重组,而这个过程会非常、非常漫长。而且他也不能保证,最后重组的结果是否还能称之为“簇儒府”。
这是簇儒府作为一个不称职的神明,以不称职的方式行走于大地的代价。
当然,还能再糟糕一点:
最糟糕的情况是,无人唤醒的巫毓荫将永久沉睡,在生物本能的驱使下永远地扩张下去,将这整个星球的表面覆盖上她的身躯——她做得到,在簇儒府赋予她不死灵魂的那一刻起,他就知道会有这种可能性。
届时,且不说这个世界是否还有的能力重建……那两位大神会不会一个不高兴,把巫毓荫给灭了都说不准……
那样的话,无论作为神明,还是作为“簇儒府”,都是大失职。至少他的契约精神不允许他这么失职。
只是,要在这茫茫血海肉陆中找一具小小躯体,又谈何容易呢?「秩序」的位格虽高,但在这副残破不堪的身躯上能够发挥的力量终究有限。倒不如说,他原本就是为了限制自己的位格,才会打造这样一副身躯,介乎物质与术法之间——
全都是为了他那该死的「凡性」,为了了解作为「人」的感受。
而现在,身躯坏了,限制器漏了,力量回来了一点,但是不多,也不够。他仅剩的逻辑程序,已经推演不出自己到底该露出什么表情了。他像鱼一样遨游于猩红的肉与血之间,尽可能扩大自己的感知,想要找到那么一点点线索——
可是,天知道她的本体会被移动到哪儿呢?她想动,只需一个念头,这些该死的烂肉就会把她送往另一个地方,哪怕那里也是一片闷红。
哪都一样,所以哪都不好找。
簇儒府现在,甚至不知道应该用什么方式搜索。他就像是失去目标的鱼雷,胡乱在海中前进、拐弯、前进、拐弯,永不停歇,直到消散。
神眷的事情已经可以暂且搁置了,甚至簇儒府后悔掺和这件事。如果他因此再也不能陪伴在巫毓荫身畔了,如果巫毓荫以后只能是这般姿态了,如果这个世界就此被淹没了——
然而这副身躯不给他后悔的“机会”。
时间在流逝,恰如他的身躯。
簇儒府知道,自己现在肯定吐不出一句话来:身体的损坏已经到了这个程度,程序已经不能支撑他的语言。很快,躯体的破损将会影响他作为“人”的目的性思考。
再下一步,他将会忘记自己究竟为何前进。
再下一步……就是失败,彻底消散。
但周身的血海,还是和方才一模一样。
簇儒府心里第一次体会到一种情感——用他最后的理性,结合实际环境与几率,推演出来的情感,名为“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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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下一滴雨,不见一点阳。
若有人记时,也知道现在才是五点出头。但乌云越积越浓,天色如夜。
这已和午夜子时没有半分区别。滚滚雷鸣,照亮大地上一片红无垠。这里或许已没了活人——活人都在高处,都在观望。
“菲莉安殿下,这些东西还在上涨……”
“我知道。难道你有办法突围么?如此宽阔一片血海,怕是院里那些老法师来了,也一点办法没有。皇庭护卫、奥术联、教廷骑士……人力在这般天灾面前,渺小不堪。”
菲莉安原本打算用护城术法辅助簇儒府等人作战,谁知晓不过片刻,这些血肉便填满了每一个装载护城术法法阵的地下室,还吞吃掉了不少负责运转的法师。若不是有莱布伦护送,她怕是也免不了一死。
如今,她连着阿丽娜和莱布伦,只能站在行宫的最高处,看着远处两点亮光。
“如果传送术法的研究能再快一些,不只限于小物件,而是能运人的话……”
“无需想那些不切实际的事情,莱布伦。我们也不必如此悲观,毕竟面前除了死亡已经无路可走。”
“……殿下,我不明白您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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