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1803年5月13rì,加勒比海。埃及王号商船正在茫茫的大海上航行。这是一艘吃水两百吨的商用三桅帆船,从英国的利物浦港出发,正驶向西印度群岛的太子港。红彤彤的夕阳在海平面上放出万道霞光,洒在甲板上,使每个人身上都披着一匹红sè的锦缎。
“右舵五度。”站在船首的哈迪船长手握着望远镜,大声地呼唤。船员将这个命令迅速地执行了。
“升起三角帆。”哈迪继续喊道:“小伙子们,动作快点。我们得乘着这股风力加快速度,尽快离开这个鬼地方。”三个船员飞跑到副桅杆边,喊着口号,很快将三角副帆升起来。
夕阳已经碰到了海面,天空暗了下来。“船长!”大副口中嚼着烟草,忧心忡忡地说:“这地方可不太平,但愿我们的好运能够继续,要瞭望哨再四处观察观察吧。”就在几个月前,就在这片海域,哈利王子号和飞鸟号遇到了海盗,船上的财物被洗劫一空,生还的船员不到十分之一。
“嗯,”船长望着半黑的海面点点头,“托马斯,你也去瞭望哨,和里奇一起看看。一个二十多岁的,一头金发的小伙子敏捷地爬上瞭望哨,两个人紧张地用望远镜四处眺望。
一个半米高的浪头迎面打过来,船首忽地抬起来,然后猛地一沉,溅起了一片水花。“船长!”瞭望哨传来托马斯的急切的呼叫:“四点钟方向,发现一条船,距离大概四海里。”
船长和大副迅速从船头来到右舷,遥远的地平线上,有一个不起眼的黑点。船长举起望远镜。是一艘全帆鼓满的船,正乘风破浪,极快地向埃及王号驶来。
“快!快!所有人注意了,所有人注意了,有一艘不明船只正向我们驶过来,有可能是海盗!炮手就位,装弹!其他人赶紧拿起武器!如果真是海盗,我们得给点滋味给他们瞧瞧。”船长发出紧急命令。为了防备海盗,埃及王号在出港之前在左右舷各装了六门滑膛前装炮,因此哈迪认为自己并不是手无寸铁任人宰割的绵羊,至少应该是一条龇牙咧嘴的獒。
“托马斯,你继续观察,随时向我汇报情况!里奇,你向对方打旗语,询问身份。”
“是!船长!”里奇举起信号旗,不断地打出:请问您是哪个国家的船只。
甲板上顿时乱成一团,船员们四散跑开,十二个炮手迅速来到右舷仓,推出火炮,点燃火把,装好实心炮弹,严阵以待。里奇双手的旗帜舞得虎虎生风。但是对方没有回应,仍然高速前进。不一会儿,离埃及王号只有不到三海里的距离了。
大副手里ā起一支毛瑟枪,不断地将口中的烟草翻动着,一会儿左颊,一会儿右颊,大颗的汗水从那顶破旧的水手帽边流下来。白发苍苍的哈迪船长目光坚定,紧绷着脸,一动不动地望着那艘渐渐驶近的船。“要节约弹药,通知下面的炮手,没有我的命令,不得开炮。”
“是!船长。”大副迅速地执行了命令。
天边的那个小黑点越来越近,仅靠肉眼都可以看出那船的轮廓。这艘船到底是敌是友?大家都揣着同样的疑问静默不语,甲板上非常安静,只听到澎澎湃湃的海浪声。天更昏暗了。
“船长,这艘船挂……挂……的是骷……髅旗!”托马斯是一名经验丰富的老水手,素来有颠扑不破的勇名,但是,此刻的声音竟抖得不像样。
“镇定点,小伙子,你究竟看到了什么?”船长抬起头,询问道。
“骷髅旗!”托马斯把手环在嘴边撕心裂肺地喊道。
骷髅旗?!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骷髅旗是加勒比海最臭名昭著的海盗——黑胡子的标志。黑胡子装备jīng良,人数众多,而且心狠手辣,横行海上十余年,作恶多端,犯下无数血债,成为十几个国家的头号通缉对象。受害最深的英国当局甚至出价十万英镑的悬赏,只yù买下黑胡子的人头。
但是,这个黑胡子勇猛无比,兼狡诈异常,并且航海技术高超,几次三番在军队的围剿下逃之夭夭,成为各国海上商船的头号恶梦。
哈迪船长的心猛地一沉。他想到过遇上小股海盗,可是没想到竟遇到最难对付的黑胡子。埃及王号的航速不过五节,而目测对方的航速至少是六节。既然跑不过,那就决一死战吧!
“孩子们!”哈迪船长大声说道:“黑胡子从不接受俘虏,洗劫过的船,还没有一个生还者!与其窝囊地被砍死,不如奋力一搏,或许还有一线生机!孩子们!坚守你们的岗位,所有人都拿起武器,让我们像勇敢的战士一样,去面对强敌吧!我以上帝的名义起誓。”船长说着拔出腰间的手枪:“如果谁敢于逃跑或者后退,必将先死在我的枪口下。”
哈迪船长的镇定和鼓励起到了预期的效果。当死亡不可避免,那么站着死和跪着死就可以选择了。船员们丢下手中的活计,大副赶紧分发枪支和弹药。所有人都绝望地注视着那个迅速逼近的黑影。一个胆小的船员,因为害怕,连上下牙齿都打起架来,发出“得得得”的声音。哈迪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太阳已经落下大半个脸,一群海鸥叽叽喳喳地掠过海面。
“船长!好像不对劲,是一条空船,甲板上没有人,一个人都没有。”托马斯喊道,好像松了一口气。
怎么可能,从那稳定的航向和航速来看,这艘船怎么也不像是条无人驾驶的船。哈迪抬头喊道:“继续观察!”然后拿起望远镜仔细看过去。确实如托马斯所说,这条船像是被一种无形的死亡之神所笼罩,没有一丝活气,就像一个漂浮的海上幽灵,充满着说不清楚的诡异。
他放下望远镜,长长地吁了一口气。怎么回事?难道黑胡子已经被干掉了?是谁干的?可是也不对,这船上表面上看完好无损,没有战斗的痕迹。世界上有谁,能让黑胡子乖乖地束手就擒,打着白旗下船,然后丢弃了这条船?要不,是黑胡子的疑兵之计?哈迪正在凝神思索。
突然,船长的思绪被一阵嘈杂声打断了,大副猛地拉着哈迪的手:“船长,你看,那艘船突然不见了!”船长举目望去,暗红sè的地平线上空空如也,是剩下微波荡漾的海面,那艘船就这样消失在众目睽睽之下!
甲板上闹成一团,大家都在议论纷纷。
“老天,难道是圣父圣母显灵,将这个魔鬼抓走了?”
“感谢上帝!感谢主!”
甚至还有个人唱起了赞美诗……
难道是一艘幽灵船?哈迪今年已经六十岁了,在海上度过了整整四十五hūn秋。他听老水手们说过幽灵船的事情。幽灵船出现了,必定有不祥的事情发生!没想到今天竟然自己碰上了。看到兴高采烈的船员们,为了安定人心,哈迪决定绝口不提幽灵船的事情。
“孩子们!这就是所谓的海市蜃楼,我听我爷爷说过,只是一个幻觉而已。好吧,大家受惊了。托马斯、里奇,你们都下来,让我们为了平安度过的第二十五天干一杯吧!”天完全黑了,埃及王号继续在夕阳的余晖中航行。
为了安全起见,哈迪船长安排了四个人做例行值班,比平时多了两个。他心神不宁地走进舱房,衣不解带地倒在床上,心中仍然在想着幽灵船的事。那不祥的事情究竟会是什么事情呢?
他想起了远在利物浦的家,还有刚出生不久,正在咿呀学语的孙子。在他的一生中,经历的危险万状和惊涛骇浪实在是太多了,而像他这样与危险打一辈子交道,仍然能活下来的更是凤毛麟角。
当危险成为习惯,在哈迪船长心中,危险就象吃饭睡觉那么稀松平常了——他已经有一颗钢铁浇铸的心。但是今晚,有股浓浓的恐惧总是在心头挥之不散,他已经强烈地预感到这次航行一定会发生什么不寻常的事情。
能看得到的恐惧总有解决的机会,只有看不见的恐惧才是让人绝望的……如果这次我能活着回去,那该多么好!还有这些活蹦乱跳的小伙子们,他们的家人也在等着他们回家呢。好吧,愿上帝保佑我。哈迪船长喝下半杯朗姆酒,把头放在枕头上,渐渐地进入了梦乡。
黎明如期而至。哈迪早早地醒了,他起身来到甲板上,观察着东方尚未消失的启明星,一边修正航向。青灰sè的天空上,远远地飘着几朵白sè的云。“托马斯,今天有什么发现?”他问道。
“没有异常,船长。”
“那好,继续观察。等会叫里奇来替换你。”船长想,或许什么事都没有,那就到仓下去喝一杯阿利康特葡萄酒,再来一块涂了牛油的硬面包。他刚想走下船舱,突然眼睛的余光感觉左边出现了一个黑影,他转头望去,那搜挂着骷髅旗的幽灵船,又出现在埃及王号的左舷大约九百英尺的地方。这船来得如此突兀,就像是瞬间从海面下冒出来。
和上次一样,船上还是空空如也。“上帝!你到底是有完没完?”哈迪心里发出一声哀叹。他大声叫醒了所有船员,要他们再次做好战斗准备。甲板上的宁静被打破了,又乱哄哄地吵成一团。所有人都拿起了武器,埃及王号迅速地进入了备战状态。
可是,这艘奇怪的船就这样不紧不慢地跟着埃及王号,你快他也快,你停它也停。好像一个不离不弃的贴身随从,既无攻击的意图,也没有离开的迹象。哈迪船长发现,他几次指挥舵手转向,想甩开这个尾巴,可全是白费力气。这条船就像上帝之手ā控,也跟着转了过来。
两条船的距离是如此之近,甚至连船舷边弹孔和刀痕都看得清清楚楚,就是无法找到半点生命的迹象,更别说人影。哈迪靠在左舷上,一眼不眨地盯着幽灵船,不知如何是好。他总感到有一阵阵yīn森的冷气从对面飘过来,让人不寒而栗。
船员们都被这个不可思议的景象惊呆了,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一个小时过去了,太阳升起来,又是一个灼热的晴天。骷髅船始终锲而不舍地尾随着埃及王号。哈迪船长终于下定了决心,必须去探个究竟。他喊道:“汤姆,放下小艇。托马斯、二副,我们四个人一起过去看看。”哈迪检查一遍身上的武器,那是两只柄上镶着象牙的阿拉伯手枪,是他在一次和海盗的遭遇战中缴获的战利品。
“哗”的一声,小艇落下海面,激起一片水花。哈迪紧了紧衣带,回头看了看其他三个人,正在面面相觑,看样子是被吓破了胆。“孩子们,你们的勇气呢?怎么连我这个老头子都不如了?托马斯?”
“船长,这实在是太诡异了。”托马斯回答:“我们从来没听说过这种事情,也许,这是一条被诅咒过的船,我们还是不要上去了。”
“诅咒?哈哈……”哈迪洪亮的笑声直冲云霄。“一条没有人的船也能让你们怕成这样?还记得我们在亚速群岛遇到过海盗吗?枪林弹雨中你也没成这个怂样!来吧,好汉们,让我这个不中用的老头子证明给你看,世界上压根就没有什么诅咒!”
托马斯犹豫地走过来,其他人还迟疑地不敢迈出脚步。“好吧!好吧!小伙子们,别垂头丧气地站着,打起jīng神。也许这船上有笔未知的宝藏在等着我们,你们知道,海盗船上总会有藏宝图的,黑胡子的家底肯定能让我们发一笔大财。”哈迪说道:“来吧!来吧!神秘的财富永远只属于最勇敢的人。”
显然,“宝藏”这两个字打动了他们。“船长,那你先起誓,如果有宝藏的话,必须由我们四个人平分。”二副说道。
“当然!当然!”船长扫了一眼其他船员们:“不过,为了公平起见,你们中谁想成为宝藏发现者,就站出来,现在还来得及。”船员们纷纷唯唯诺诺地往后退。“那么,大家都同意了?”众人忙不迭地点头。
“那好!”船长对二副说:“这下什么问题都解决了,我们走吧。”
四个人登上小艇,在众人忐忑不安的注视下,向那艘不祥的船划过去。不一会儿,小艇就靠在了船边。船长丢出钩索,第一个顺着绳索爬上了甲板,其他三个人也跟着上来了。
正如他们在埃及王号上所见的一样,船上一个人影都没有。甲板上整整齐齐,所有的绳索,工具都整齐地摆放着,显示出船员们离船的时候一定是有条不紊,从容有序的。哈迪船长摸出一支阿拉伯手枪,再次检查了弹药,然后握在手里,向船仓走去。
打开舱门,一阵霉味扑面而来。进入船舱,等眼睛适应了暗淡的光线后,他们向里面走去。哈迪紧张地握着手枪,头上的汗珠滚滚而落,脸上的肌肉一直在抽搐,他感觉到喉咙干得厉害,不停地吞着唾沫,粗大的喉结上下抖动着。他们穿过船员仓和储物间。食物、淡水、成箱的威士忌和杜松子酒以及rì用品都原封不动地摆放着,只蒙着一层薄薄的灰尘。
哈迪示意大家不乱动,朝前面挥挥手,继续向前走去。他们一边走,一边四处看了看,一切都显得再正常不过了,没有血迹,没有枪孔,没有打斗的痕迹,甚至连摆在餐桌上的杜松子酒都完好如初。托马斯拿过酒瓶,打开瓶盖,喝了一口,“嗯,味道不错!”然后递给二副,二副也仰起头喝了一口。是什么力量使得一群穷凶恶极的海盗放弃了这条船呢?
他们一路摸索着,来到船长室边。犹豫了一会,“吱呀”一声,哈迪侧着身子推开门,一个青面獠牙的怪物赫然立在舱里!像是在等他们进来。难道就是这个怪物在作祟?大家都蓦地一惊,不约而同地举起枪准备来个齐shè。仔细一看,才发现只是墙壁的一个面具,因为下面挂着一件长长的水手装,所以猛地一看,象是一个站立的怪物。
哈迪站在门口,脸上的汗水更多了。他举起胳膊擦了擦汗,将粘在额头上的头发拨开,长长地吁了一口气,然后开始打量整个房间。这是一个大约6平方米的舱房,里面只有一张床铺,一把椅子,一张书桌,桌上放着一个木头箱子。箱子上方有一幅骷髅图像的浮雕,和旗帜上悬挂的一样。看来这个就是黑胡子的私人物品。
他们走了进去。“你们猜猜,这箱子里会是什么?”哈迪用手枪柄敲了敲箱盖,问道。
“不会是一只恶魔吧?也许打开后能满足我们三个愿望。”托马斯俏皮地回答。
“依我看,应该是一箱黄金和宝石,据说黑胡子有恋金癖,连睡觉都喜欢枕着黄金。”二副接口道。大家都笑了。经过十几分钟的搜索,并没有发现异常,大家已经把悬起的心放了下来。
箱子没有锁。托马斯走上前,将箱子掀开,扬起了一片灰尘。里面只有一个长方形的黑sè盒子和一本航海rì记。哈迪船长拿起rì记本,翻到最后一页,上面记载道:
1802年6月5rì,天气晴好,我们在西印度群岛游弋,希望能碰到一艘没有武装的商船。这几个字写得非常端正,看得出,写rì记的人此时还非常悠闲,可以想象那是一个明媚的天气。
可是下面的字非常潦草,简直就像是鬼画符,勉强认得出是:上帝啊,魔鬼来了!魔鬼来了!救命……“救命”这个单词不完整,应该是写rì记的人,还没来得及写完最后一个字母,就丢掉了xìng命。
“那就是说,这条没有人的船竟然在海上飘荡了近一年的时间!而且依然完好如初!真是无法想象!”哈迪惊讶地感叹。在风云多变的北大西洋,飓风、礁石、海怪、疯狗浪……处处都是致命的危机。就算是有人驾驶的船也经常遭遇覆没的命运,更不用提一艘随波飘荡的船……真是太不可思议了。
“看来是他们突然遇到了什么极其可怕的东西,一枪未发就集体缴械,然后被这个东西带离了船。当然,也有可能是被丢下了大海。”二副沉吟着说。四个人同时涌起一个念头:到底是什么东西如此恐怖,能让这些人俯首帖耳地乖乖听命呢?
他们互相对视了一眼,不约而同地摇摇头。不可能,绝对不可能,这可是一群武装到牙齿的亡命之徒,绝不可能毫无反抗地束手就擒。其中,必有什么不为人知的隐情。
“好吧,我们不用猜这个谜语了,来看看这个盒子里有什么东西吧。也许,这里有宝藏的秘密。”哈迪伸手拿起黑sè的盒子。盒子只有手掌大小,有点重,外壳看起来既不是铁,也不是铜,是一种他们从来没有见过的金属,上面雕满了jīng美的图案。
图案的内容是几十个无序排列的球状物,有的大,有的小,有的隔得远,有的隔的近,没有丝毫规律可循。在图案的周围,刻着密密麻麻几百个奇怪的字符,看起来象是某个远古时期的象形文字。
盒子上没有明锁,但是,盒子上下盖啮合地非常紧密,盒沿前面有一些非常jīng巧的机关,看来是开盒机簧。四个人轮流摆弄了一会,没有打开。他们正处在赤道附近的6月,阳光异常猛烈。按说,舱底应该炎热无比,可是船长室里却充满了凉飕飕的冷意。哈迪觉得这里不是久留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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