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蛇修行500年为蟒,蟒再修行500年为蚺,蚺修行1500年成蛟,蛟化龙尚需修行千年,渡劫方能成龙……”
瞎老头又在龙头街街头自言自语讲故事,周围却并没有人听。
一条青蛇蜷在瞎老头的背篓下乘凉,困得眯上眼。
今天是镇上龙头街的“街子天”,在城里人眼里,龙头街是“万货市场”。乡街子以正街为中心,狭长的街子蔓延开来,街上日用杂货、小商品和肉菜吃食琳琅满目,凌晨五点就有小贩开始搭棚,一直到下午四点收摊,从城里坐马车出来“赶街”的人,一大早就要从北门出来,要“吃晌午”时分才赶得到,连吃带买耽搁一下再回城,太阳都要下山了。
正街两旁,基本都是土木结构“七上八下”的两层楼,上面住人,下面是临街铺面。正街上倒是有几家开馆子的,不过来赶街的都是普通百姓,舍不得进馆子浪费钱,都是在一溜卖粑粑、饵块、包子、馒头、米糕、油条......的摊子上解决午饭,卖米线凉粉的摊子摆上方桌条凳,顾客围坐在摊子周围埋头大嚼。
做小买卖讨价还价的百姓,房檐上洗不掉的黑烟印,以及快与石阶融为一色的油渍,是龙头街人间烟火的底色。
日头偏西,街子散了,司家布庄里,司掌柜一手拨着算盘珠子,一手提着毛笔,在和儿子盘帐。儿子小喜财唱:
“白布一个六毛半;又一个白布一个七毛五”
司掌柜在旁边一巴掌打在儿子后脑勺:
“杀财!教你这么久了,唱都唱不明白!”
喜财缩着脑袋不敢吭气。司掌柜冲里间唤一声:
“二囡,来”
司素音口答着“来啦!”,掀开门帘进到前台铺面。
小儿子讪讪,想溜又怕被爹打,站在原地身子扭成一股绳,素音指指后院,他一溜烟蹿了出去。
“站住!听你姐姐咋唱!”
司掌柜待要去拿他,这厢素音已经脆生生地声报起来:
“仄白布一个六毛半;宽白布一个六毛七;长宽白布一个七毛五;长宽土布一个七毛半;洋布长二丈五尺价五十七元。”
司掌柜听姑娘报得清清楚楚,可见她脑筋清爽,心头有算计,不禁又叹一声:
“爱读书,会算帐,可惜是个姑娘!”
家中铺面上的营生指望不上儿子,亏得这个姑娘上手帮衬。
说起来,祖上积德,司家爹爹当年在滇池里救了王家老爷,两老哥成了拜把兄弟,素音还在襁褓中吃奶,两家就结了亲家,王家帮衬着司家从石头寨海边山崖上搬下来,司家用亲家给的聘金在龙头街上置铺开店立住了脚。
阿弥陀佛,司家上辈子烧了高香,不然,自己一家人怕是还在石寨村打渔。
青蛇在龙头街街子上打量着来来往往的人,唯一瞧得上眼的,就是司家这个“二囡”
二囡,打小就与众不同。小镇上的姑娘识字的不多,像她一样用心的少见,爹妈说女孩儿不用有大学问,上了六年私塾就不让继续学了。
十二三岁会织布的不多,手上功夫像她一样老练的少见,只要在边上看她织布就见真章:只见小丫头手脚并用,动作轻巧,不慌不忙,节奏适中。再看织出来的布:压实得当,经纬分明,密度均匀。往铺子案头上一摆,一眼望去就比别人家平整挺括,没有线头、断线和小疙瘩。买家都夸“牢”“经穿”“耐磨”。
二囡不但会织布,还跟铺子里的师傅学裁剪缝制,从会自己裁衣服开始,就不肯听妈妈的话了
“手头放着点!还在长个子,过了年就穿不下啦!”妈妈说。
“卡腰缩袖,显山露水不像样子!”妈妈说。
二囡偏要比着自己身材剪裁,腋下减两分,袖筒收窄,收腰,衣摆做成弧形,别人的大襟衣长到膝盖下,她的收在膝盖上面一寸,显得身材颀长,肩圆腰细。不能用花布缝制,就在绣花、盘扣上“玩名堂”,花朵儿描绣得活鲜鲜,纽扣儿绞盘得俏生生。
二囡虽不是十分美貌,但人前人后收拾得干净整齐,辫子梳得紧,腰板站得直,走路行得稳,在人群里面显眼,举止装扮被街子上那些姑娘媳妇们留心效仿。
用王家老爷子的话说:
“司家那个丫头,识文断字,讲话有板有眼,眼睛不乱瞄,自有一股傲气,今后是个持家掌业的,配我家那个老二,真正是拴马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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