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起金碧路,北至南太桥,翠花街77号,这里就是司素音和阿朱的新家。
翠花街不同于龙头街,一幢幢紧挨着的两层楼绵延开,中间一条道路笔直平整,左侧的楼房二层清一色的红漆木雕花窗,右侧几乎都是手工作坊和仓库。从盘龙江南太桥一转进来,正街上的喧嚣杂乱立刻就被屏蔽开来,一眼望去,在昆明的蓝天映衬下,街道静谧祥和。
素音家对面住的是一个大户人家,院墙高大,门上挂着牌子,上书“郑宅”。平时朱门紧闭不见人出入,每天早晚有一辆黑色的小轿车开到门口。素音起的早,从二楼窗户望出去,见一女子送西装革履的男子出门上车,眼看着车子开走,才回身进门。
郑宅建于1919年,是中式风格两层土木结构,正面五间六耳,明三暗五,悬山顶穿斗式砖木结构,走马转阁楼,四合天井。正厅通阔面5间,28米,进深7米,整体建筑为正方形,东西、南北边长均为34米。四合院从前到后沿中轴线分别建有照壁、垂花门、正房,东西两侧为厢房、耳房。除耳房外,所有房屋为三开间两层楼房,层高为“七上八下”结构。门窗、格扇随处可见浮雕的人物故事佳典,花鸟虫鱼线刻工艺,独具匠心,引人入胜。房屋内部装修是欧式,法式地砖,英式壁炉,美式吊灯,座东向西,仅中间的大天井就有上百个平方,由大理石铺成,影壁下一个大理石花坛园,种植山茶、芭蕉、玉兰、竹类及各式花草。
主人郑猷民,字宥臣,为昆明世家,曾参与法国人修建滇越铁路,也参加过护国运动,一生先后迎娶3位妻子,生有二子三女。
如今的郑宅主人是长子郑骧骏,早年留学美国,回国后在市政府就职。
每天送郑骧骏出门的是他的妻子何霭云,她如今24岁,先后生养过两个孩子,却都没有养活大。
第一个是女儿,抱到她床前给她看,只见孩子长得粉团似的,可惜第二日就没了。
“孩子多半是冻死的!”她事后懊恼,应该把孩子放在自己床边,不错眼地看着,可怜自己母亲早逝,也没有个人提醒教导自己......婆婆郑氏不过大这个长媳十五岁,听说媳妇生的是女儿,来床边看了一眼就走了,后来听说孩子没了,送给媳妇一只金手镯,说女人家不能这么娇贵,叫她不要伤心。
郑家老爷子当初请人为何霭云看过八字,算命的说她“命中多子”。
果然第二年何霭云就生了儿子,孩子长得聪明可爱,一家老小都喜欢得不得了,长到两岁,保姆看护不慎,从花台上跌下来摔死了。何霭云平日与世无争,性格脾气任人揉捏,对待下人最是和暖,也痛得冲过去打了保姆一巴掌。
接连失去两个孩子的她,正沉浸在哀痛里,丈夫整天忙于公务,早出晚归,对她的关心有限,这漫漫长日,何霭云关在宅子里甚是烦闷寂寞。
郑氏偏爱的是自己生的小儿子,自郑老爷故去之后,除了年节回长子长房这里受子孙磕头和亲朋宾客问候,平日里都住在威远街小儿子那里,住在翠花街的时节,若是要吃燕鸿居的饺掺面,端仕楼的小锅米线,那就必须出门,若是让仆人出门买回来,面条“坨了”、米线“泡烂了”就不好吃了。
素音见过她们婆媳出门,郑氏小脚颠颤,何霭云低眉顺眼,跟仆人一左一右扶着婆婆上了轿子,自己和仆人跟在轿子旁边走。这个“郑太太”个子娇小,没有缠足,五官精致小巧,烫着时髦的头发,皮肤白皙,身上穿着锦缎通身旗袍,手里提着小小的包。
素音是后来才知道,城里讲究的人家有吃“晌午”“夜宵”的习惯,下午三、四点钟到晚饭之间,晚饭后八、九点钟都要吃一点点心或小吃。
眼看到了腊月二十七,何霭云作为长嫂要操持一大家子过年的事项。郑氏看她性子软,不放心,早早住过来督促着她做事。
何霭云战战兢兢,不敢怠慢。她娘家原本也是本地茶叶巨贾,家中仆妇众多,只是亲生母亲早逝,继母年轻不善调教子女,故而她对操办家族丧喜年节各种礼仪也是力不从心,时常遭婆家挑剔抱怨。
“富而不知礼,商甚吝于财”郑老爷在世时对何霭云娘家如此评价。
这日一大早,何霭云照例送走丈夫,回家看着堆在天井里准备过年用的香烛台案、桌椅板凳、锅碗瓢盆,不禁皱起了眉头。昨日跟丈夫抱怨说自己如今又怀上了,精力不济,恐难操持今年过年的事情,问能否请二房新妇过来主理。
郑骧骏听了半晌不语,只说:“母亲尚在,长房推脱恐被人诟病,况且二弟新妇初来乍到,家中叔伯姨舅都认不全,若是怠慢了长辈怎么得了?你若是实在辛苦,大面上应付过去就罢了。”
何霭云心中叫苦,有婆婆在一旁督促,怎么应付得过去。
正在踌躇不知该从何入手,忽听得自家门外人喊马嘶,在这寂静的大清早格外刺耳,何霭云出门去看,只见家门口两辆马车的马儿踢咬起来,赶马的人正在呵斥拉扯。
两辆马车都是素音家的,她此刻心中着急,压低声音叫拉马的人:“小声些!小声些!莫惊了四邻!”
马夫好不容易把马儿制服,素音抬头一看,对面的“郑太太”从大门口伸出头来正看稀奇呢!忙过街来,边走边冲何霭云做福。
“叨扰太太了!这可如何是好!”
何霭云认得她是新搬来的邻居,只见是个年青利索,面容可亲,语言友好的高个子女子,不禁油然而生亲近感,笑着答:
“不妨事”
“给您陪礼了,老家人送来年货,因马车只有早晚才能进城,故到得早了些,叨扰四邻了。”素音再赔礼道
何霭云微笑回礼。她只见前面一辆马车上拉着的是时鲜瓜果蔬菜,车夫从车上抬下一只大木桶,只见里面装满了水,几尾一尺多长的大鱼在里面翻滚。
“哎呀!好大的鱼!”
“太太,这是刚刚从滇池打上来的金线鱼!”素音答道,引着何霭云到近前观看。
何霭云看那鱼生龙活虎,全须全尾,正应着年年有余的好意头,让人欢喜。
再看后面一辆马车上,竟是满满一车青翠的松针和柏枝,车兜四围绑着好几盆山茶花,皆是含苞欲放,花木精神。
“你们这是要在地上铺青松毛呀!”何霭云不禁叫出声来,从前在娘家,母亲总要在过年时家中铺满厚厚的青松针,自己和兄弟姐妹在地上打滚,屋子里充满着青松翠柏的香味,那是童年过年的味道,记忆中母亲的味道......
在郑宅,留洋回来的丈夫要求家里一尘不染,事事规矩,不喜见孩子在一地松茅草上打滚。
何霭云和素音道了别,回到家中,正和婆婆一起用早饭,下人进来说邻居来访。何蔼云起身出去看,郑氏问下人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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