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威悉河两旁挤满了纳凉的啤酒屋。露天的酒桌鳞次栉比,排成一条长龙,栖息在河畔。穿过两条石阶小路,便来到著名的圣彼得广场。河边和广场判若两个世界,啤酒屋觥筹交错,欢声笑语,市井的喧嚣不绝于耳。广场上琴声悠扬,情侣们牵手在这里漫步,背包客且行且立,静静地欣赏红砖上最后一抹残阳。这里是艺人和摄影师的天堂。
16世纪的教堂辉煌不减,外墙每年都会被精心的修缮一次。夕阳懒懒地沉下去,留下渐行渐弱的暮光,精致的墙壁被反光灯下显得庄严又神秘。广场上最后几只鸽子,也默默地飞走了。不莱梅在德国的北部,虽然不比北欧的纬度那么高,白天那么长。但是当盛夏时节送走最后一点阳光,也已经是晚上八点钟了。
教堂广场被四面建筑包围着,靠近教堂的一侧有两排电车的轨道。对面是个斜坡,尽头的建筑底层,是石柱撑起的旧式长廊。没有灯光反射,显得有些幽深。来往的行人很少,但是并不冷清。两侧的尽头各有一位艺人,各顾各地享受着演奏的乐趣。由于相距较远,彼此并不影响。
流浪艺人是能够被一眼识别出来的。不见得沧桑,不见得破旧,但是胡子总比一般人的蓬乱。艺术家的想法跟寻常人并不在一个频率上,对于造型的要求也异常特别。所以单纯从胡子判断流浪艺人,往往不那么可靠。善于伪装是特工必备的潜质,就像蜥蜴趴在树干上,有非凡的迅速适应环境的能力,随时可以以假乱真,以保护自己或者达到混淆视听的目的。
手风琴的律动感十足,闻之便忍不住跟着节奏起舞。所以,本应该成为广场中心最受欢迎的一位。然而躲在昏暗的长廊尽头演奏,着实与眼前的风景不甚匹配。杰森就是这样一位怪人,眯着眼睛坐在长廊的尽头。手里的风琴自顾自地飘扬出来的竟是缓慢忧伤的旋律。脚下的琴箱里凌乱地堆着零钱,还有些奇奇怪怪的小礼物。灰白的头发和杂乱的胡子,会让人误认为他也是一位流浪艺人。其实他已经在这座城市里生活两年了。每天下午他都会在广场上喂一会鸽子,然后走向石柱尽头,默默地在角落里坐下,背起手风琴,开始忘我地“工作”。
德国人有着独特的孤独情愫,对待自己也好,对待他人也罢。除非是特别熟悉的好友,他们很少打探别人的事情,也不会特意主动跟陌生人攀谈。除了特殊的机构,恐怕普通人并不愿意在意一个流浪艺人。这里生活对杰森来说倒是清净,至少除了露茜娅之外,只有广场的鸽子是他的朋友。当然更没有其他人知道他的过去了。
啤酒长龙热闹不减,但是广场上的行人已经渐渐稀少了。杰森正闭着眼睛,手里飞快地弹奏《Ci》。就像仪式一般,这是每天结束工作前的最后一个曲子。杰森总会加快节奏把它演奏完,像极了被追赶的样子,亦或是逃避。每一个重音都格外夸张,似乎要把琴键敲碎。无尽的挣扎和嘶吼奔涌而出,是悬崖,是深谷,是怒海,是巨浪。
门锁弹入锁扣,发出一声脆响。丝毫不差,床头的报时器提示:九点整!杰森伸出手在黑暗中摸索开关。“咔”,灯亮了。低头看了一眼手表,8:55,嘴角上隐约藏着一丝苦笑。这块西铁城的机械手表不算名贵,但也绝不符合街头艺人的气质。因为是父亲的遗物,自从父亲去世以后,杰森就一直戴在身上。说来奇怪,最近一段时间,晚上九点整这个时刻,手表显示的一定是是8:55。这个意外的发现起初并没有被在意,一是机械手表的运转似乎不是很稳定。再说,并非每天同一时刻,杰森都会看一下手表上的时间。一周前的一个夜晚,大雨滂沱。露茜娅知道杰森不会出去“工作”了,便打电话给杰森。
“今晚有空?”
“怎么了?我可不想再听你讲你的……”
“九点整,《发现》……嘟……”
“……”
杰森对科普没有一点兴趣,他知道露茜娅一直痴迷腓特烈皇帝的研究。索性闲来无事,便打开电视,也是想看看这家伙搞的什么名堂,神秘兮兮的。节目准时开始,杰森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手表。8:55。又看了一眼床头的报时器,也是九点整。不知道什么时候,手表慢了五分钟了。杰森把表拨快了五分钟,继续看着节目。接近9:30的时候,节目间歇。杰森起身准备再加一点朗姆,下意识地又看了一下手表。
9:35
明明是慢了五分钟。短短的半小时,又走快了五分钟。杰森只是觉得奇怪,Uw.nshu.cm可能手表的机械结构出现了问题了,要抽空去西蒙的店里修正一下。不久前在那里做过清洗,怕是他弄坏了什么零件。对,得去找他。时间的问题,并没有被过多地注意,此后的几天也再未发生过这样的事。
直到三天前,教堂的钟声敲响,晚上九点整,杰森刚刚停下手里的风琴。抬手看了一下手表,奇怪的事情又发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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