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健大致听明白了，点着头说道：“这样的话，还是相当于用金银在流通，本质上没多少区别，问题就在于，钱庄的信誉度怎么样，百姓愿不愿意将银票存进钱庄？”</p>
张鹤龄说道：“这就是弘治钱庄最大的亮点，百姓往钱庄里存钱的时候，是有利息的。”</p>
“利息？”刘健疑问道，“你让百姓把金银存进钱庄，换成纸质的银票，还要跟人家要利息？”</p>
张鹤龄黑着脸解释道：“不是跟人家要利息，是给人家利息。”</p>
“给……利息？”</p>
刘健又懵圈了，将银子存进钱庄保管，还能赚钱？</p>
张鹤龄点点头，道：“对啊，给利息。”</p>
刘健脸上带着疑惑的神色，问道：“给多少？”</p>
“这个要看存钱的期限，如果是随时支取的那种，可称之为活期存款，是一厘息，定期的话会多一些，存一年，是两厘息，定期时间越长，利率越高，存上十年，有五厘息。”</p>
刘健心中默默盘算，存十年是五厘息，也就是说，存一百两银子进去，每一年能增加五两，十年就是五十两，这个数字听起来……很诱人啊！</p>
什么也不用干，每年白白能落五两银子，天下还有这等好事？</p>
“这样开钱庄，岂不是要亏的裤子都没了？”</p>
张鹤龄摇摇头，道：“方才说的都是存款业务，还有贷款呢！”</p>
“贷……款？”刘健脸色变得十分难看，“你想以朝廷的名义放高利贷？此事万万不可！”</p>
“不是高利贷，就是正常借贷。”</p>
张鹤龄直感觉头大，这老头对自己的成见也太了，无论干点什么，在老头眼里都像不怀好意，我这是办银行，利国利民，怎么跟高利贷扯上关系！</p>
“正常的……借贷？”</p>
“对，钱庄给存款人付利息，当然也要向贷款人收利息，借贷的利息从两厘到一分不等，具体要看借贷的时间、用途以及贷款人的信誉度。”</p>
“信誉……度？”</p>
刘健感觉自己脑瓜子有点不够使，也不知道靖王的脑袋是什么做的，怎么搞出来这么一大堆新名词。</p>
“信誉度就是对贷款人的考评，包括职业、收入、年龄，有没有欠债不还的记录等等，信誉度越高的人，钱庄对其放贷的审核程序也会相应顺利一些。而且，朝廷对于一些民间作坊，会酌情考虑低利息贷款，甚至免息贷款的，鼓励大家创业。”</p>
“所以，给存款的人付利息，是为了让大家把钱存进来，然后再放贷出去，这样一来，不但钱庄能赚钱，存钱的百姓也能赚钱，而那些贷款的，定是有更加可观的收益才会找钱庄借贷，也就是说，所有人都是受益者？”</p>
眼见刘健终于想明白了，张鹤龄赶忙点头道：“不错！”</p>
“可是，不对劲啊……”刘健却更加迷糊了，说道，“有人赚钱，必定有人赔钱，若是大家都赚钱，钱从哪来？”</p>
张鹤龄甚感欣慰，能问出这个问题，说明刘健是真的明白了。</p>
“当然是国民生产总值整体提升啊！”</p>
“国民……生产……总值？”</p>
“这么来说吧，好比一个村子有一百人，一年产稻米一千石，也就是平均每个人能分到十石米，如果有人多拿了一石米，那就必定有人会少拿一石，是这样吧？”</p>
刘健点了点头，补充道：“也可能是几个人总共少了一石米。”</p>
张鹤龄心中暗道，严谨！</p>
“这不是重点，我想说的是，如果有人多拿了一石米，但是其他人手里的米却没有少，都是十石，这种情况能否出现？”</p>
“不可能！”刘健摇摇头，道，“除非地里产的稻米不是一千石，而是一千零一石。”</p>
“这就对了！”张鹤龄一拍手，说道，“大家都赚钱，没有人赔钱，并没有什么不对的，只需要地里的稻米总量增加就行了。”</p>
刘健恍然大悟，许多年来，大明的生产力其实是没多少变化的，所以，无论是弘治皇帝，还是其他大臣，都已经默认为大明就这么点资产，你多拿一分，我就少一分，但是却没想过，总量是可以提高的。</p>
所以说，将钱庄运转起来，让所有人都有得赚，理论上来说，是完全可行的。</p>
而且，如果钱庄运转顺利，就说明，大明的总产值的的确确是在增长。</p>
张鹤龄继续说道：“弘治钱庄的另一个亮点，就是用银票代替金银在市面上流通，这样大家就不必揣着沉重的金银铜钱上街了，特别是大宗交易，几百两、几千两的银子，运输极为不便利。”</p>
刘健琢磨了一会，又问道：“还有一个问题，假如说，有人存了一百两银子，定期一年，但是半年后，有事情急需用钱，这时候该怎么办？”</p>
“可以提前取出，但是，这种情况就没有定期利息了，不过也不是完全没有，钱庄会根据存钱的时间，按照活期存款的利率核算利息。”</p>
刘健听完，站起身来，转头就走。</p>
张鹤龄问道：“刘大人不再坐会了？”</p>
“老夫回去看看家里还有多少银子，明日都存到钱庄去！”</p>
张鹤龄愣住，半晌后，自言自语道：“钱庄有贵宾业务，可以委派工作人员上门服务的。”</p>
谷大用在一旁说道：“刘大人真是耿直，殿下这么一说，他就信了。”</p>
张鹤龄转过身来，笑了笑，说道：“就是，说啥他都信。”</p>
谷大用也露出笑容，说道：“贪小便宜吃大亏，这样的人最好骗了，存钱还能拿利息，天底下哪有这么好的事！”</p>
突然，张鹤龄脸色沉下来，问道：“你的意思是，本王开设钱庄是在忽悠大家？”</p>
谷大用脸上的笑容僵住，嘴角哆嗦了一下，说道：“奴婢不敢，奴婢不是这个意思！”</p>
“那你刚才说的话，是什么意思？”</p>
谷大用赶忙跪下，将头埋的低低的，说道：“是奴婢口无遮拦，求殿下恕罪！”</p>
通过这半年多的接触，谷大用已经把张鹤龄的脾气搞清楚了，如果真的犯了错，千万别推脱责任，也不要死鸭子嘴硬，赶紧痛痛快快认错。</p>
人家看你认错态度好，这事就算过去了，如果推卸责任，找各种理由，或者是拒不承认，那就严重了。</p>
想到这里，心中不禁暗暗落泪，别的太监都是熬着自己主子当了皇帝，能够风光一把，可自己悲催的，傍太子傍不过刘瑾，好不容易走了狗屎运，傍上靖王的大腿，可没想到，人家根本没打算让自己沾光，但凡有一点风吹草动，就要敲打敲打。</p>
得亏自己意志力坚强，若是换成刘瑾那副矬样子，怕是早就抑郁了。</p>
张鹤龄突然问道：“你是自幼进宫？”</p>
谷大用愣了一下，然后说道：“回禀殿下，奴婢自幼家贫，上有兄弟姐妹多人，六岁的时候，逢大旱，家中实在无粮，便托关系将奴婢送进宫里，起码不会饿着肚子。”</p>
“家里的父母、兄弟姐妹都还在吗？”</p>
“父母已经亡故，目前还有两位兄长和一位姐姐尚在，其余的，都在灾年饿死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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