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期两天半的期末考试结束了,天空也终于放晴。学生们此刻的心情就像晒在窗台上的那一床床被单,捂了一个学期,终于可以透透气了。
宿舍里的同学都在忙着收拾东西,她们知道下周开完家长会,父母们肯定是要来宿舍看看的,她们可不想当着舍友的面被父母唠叨说“你看人家谁谁谁的床铺那么整洁,谁谁谁的东西收拾得那么好,再看看你这……”
小逸拿起台词本悄悄走出了宿舍,因为她的床铺和物品本身就很整洁,不需要再收拾;又因为,呆在宿舍里看着她们忙前忙后,这只能让她更加渴望自己的父母也能亲眼来艺大附中看一看,看看他们的女儿学习和成长的地方,像别的家长那样抚摸着她的头问问这、叮嘱那。
“巴西勒大人,请你睁开眼,再看我一眼啊!……你不要抛下我一个人在这世上……”
这并不是最后一幕里的台词,她只是背着背着台词,突然莫名地就想这样大声地发泄一下。
小逸高举着台词本,冬日的阳光照在她的脸上,一双清澈明亮的褐色瞳孔中折射着淡淡的少女忧伤。
也许是因为明天就要正式演出了,小逸的压力有点大,她一晚上都在辗转反侧。半梦半醒之中,她好像看到一路上带着她躲避风雨、乘风破浪的,一会儿是巴西勒大人,一会儿又变成了父亲的模样。
父亲站在船头,把她高高地架在脖子上,海风迎面吹起她的头发。火一样的红日从世界的另一端冉冉升起,照亮了她粉嘟嘟的脸蛋,她挥舞着小手,像海鸥一样飞翔在海天交界的地方。她飞得那么高、那么快,可她一点也不害怕,因为父亲在下面,用他的大手牢牢地抓着她的小脚丫……
第二天,小逸顶着一双淡淡的黑眼圈早早地就来到了小礼堂,试衣、上妆、对词。
演员们按部就班地走台,而黄家辉对舞台效果临时又有了些新想法,一上午都在忙着和灯光师、音响师交流。舞美指导说他能理解大头的吹毛求疵,他要的是一片真正悲愤的大海。
黄家辉还不厌其烦地提醒每个演员要注意的地方,当然,也包括小逸,嘱咐她要保持上次排练时在最后一幕里她所表达出的那种能揪住人心的情感,他虽然不知道她是怎么办到的,但那就是对的东西,她完全可以不拘泥于台词,再多发挥出来一些。
下午的时候,蒋雯雯不知从哪搞来了几个工作证,竟带着427宿舍的同学混进了后台,柯佑楠也跟了来。
等见到换上了戏妆的小逸,几个姐妹都惊呼“漂亮得都认不出来了!”而小逸虽然嘴上戏谑地说着“小乞丐的衣服要是漂亮就见鬼了”,但心里却是又惊喜又感激,她们这几个“活宝”的到来一下子就驱散了她的紧张。
和几个闺蜜拥抱之后,小逸抻着脖子又向她们的身后望去:“就你们几个?”
“哦对忘了,还有班长大人!”汪小菲指着轩爷身后说,“他说要亲自来给你助阵。”
刚才女孩子们的拥抱过于热烈,这可给柯佑楠出了个小难题------他总不能也像她们那样来个熊抱吧,虽然他很想那么做。于是,他干咳了两声,略显尴尬地伸出了右手:“你今天真漂亮,加油!”
“哦,柯南也来啦?谢谢!”
小逸虽然笑着和他握了手,但柯佑楠还是从她清澈的眼神中读出了一抹若隐若现的遗憾------她在期待着谁吗?……
“小逸,这是谁给你化的妆?把你打扮得像个小女孩,好可爱!”高梦雅见气氛有点怪怪的,便插嘴道。
蒋雯雯用手指头戳了戳高梦雅,装出一副生气的模样,道:“喂喂,这位少女,怎么说话呢?小逸本来就是个小女孩好不好?”说着,她一把搂过小逸,捏着她的脸蛋,“好可爱!快让姐姐们喜欢喜欢!”
“喂!你们几个是哪的?后台不让观众进来!”
一位挂着“场务”胸卡的学长刚好从后台路过,惊讶地看着蒋雯雯她们的搞怪,“演员马上要最后一遍对词了,你们快点都出去,出去出去!”
“我们是工作人员,我们有证……嘿!我们有证的!……”
蒋雯雯她们一边抗议着一边被推出了后台。听着蒋雯雯的声音越来越远,小逸在心中对她微笑:“雯雯,感谢你为我做了这么多。”
大学部的期末考试和专业考试也于今天下午全部结束了,学生们彻底解放,整个艺大校园都进入了放假倒计时状态。
晚上七点半,小礼堂座无虚席,甚至就连两边和后面的过道都站着观众,他们中还有不少是来自附近外校的学生。事实上,带着恋人到艺大来看一场学生话剧,这可远比出去看一场电影要浪漫多了呢!
柯佑楠和蒋雯雯她们走散了,却幸运地找到了个座位,刚坐下,小礼堂内的灯光就暗了下来------演出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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郎豕又看了看表,他心急如焚。面前这个叫作邓少祁的小男孩在他老爸的威逼之下已经在钢琴前连续坐了两个半钟头,不仅今天这节课的内容没有练会,反倒连以前磕磕绊绊勉强能够弹出的几个曲子也忘干净了。邓父非常生气,瞪着眼说郎豕今天什么时候把他儿子教会什么时候才能走!郎豕一脸无奈。
郎豕虽不知道邓父是做什么的,但从邓家阔气的大房子和奢华讲究的装潢可以想见,他一定是位“人上之人”了。所以,他对别人的严苛要求和不容他人置喙的做派倒也不出郎豕的意料。
邓父让儿子学钢琴的理由很简单:“人家马总的千金8岁就在AnnlDe上表演节目了!”只是可惜了小少祁,用着初学者不敢奢求的名琴,老师换了一个又一个,学了两年却连《拜厄》和《车尔尼》都不知道。
郎豕私下问小少祁喜不喜欢弹钢琴的时候,豆大的泪珠便从他那充满稚气的小眯眼中啪嗒啪嗒地掉落。
“我看这样吧:今天也不早了,已经超过正常课时四十分钟了,咱们今天就到这。邓先生您也想想,到底对少祁有什么期望?如果想让他在钢琴方面有长远的发展,这么练下去不是办法。”
邓父见郎豕今天总是急着收拾东西走人,本就对授课效果不满的他更加来了气:“你什么意思?不就是超了课时吗,以为我们付不起学费啊?你看看我们家的条件,是吧,随便一个杯子都够付你一次费用的!可你教得我儿子连以前会的曲子都忘了,我还没扣你钱呢,你倒好意思走?”
郎豕委屈道:“……您误会了,这不是钱的事情。已经快三个小时了一点进展都没有,少祁他也受不了。不是所有事情都可以急功近利,不按照科学的方法,这样下去会打击他练琴的兴趣的。”
邓父被郎豕一下子戳中了痛处------他摸爬滚打这么多年才到了今天这个地步,终于没人敢再说他急功近利了呢!这个臭小子简直不知天高地厚!
“打击他的兴趣?我让他练,他敢说个不字?还有你,你听不懂人话吗?今天的课教不会甭想走!我看你们这种人捞钱捞得也太容易了吧!”
“请您说话放尊重点。”
郎豕的忍耐也快要到了头。
“嘿!毛头小子,你以为你是谁啊,竟敢跟我这么说话?嘁,一个教琴的……”
邓父这么说的时候,脸上恨不得每一颗粉刺都在鄙夷地笑:“告诉你说,小子,我们说好的学费按月结。今天你要是不把这课教会,前几次的钱你也一分都拿不到,你信不信?”
郎豕也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主,尤其是当他觉得自己的尊严受到了挑衅,脾气就不那么好了:
“您把我当成什么了?!您儿子我教不了,另请高明吧!”
郎豕摔门而去,他已经尽量快步跑出了别墅,却还是听到邓父骂了些很难听的话,那些话像蛆虫一样顺着他的耳朵一个劲儿地往脑子里爬。
就因为一口吐沫没有吞下,和东家撕了脸皮,到头来自己才是最无可奈何的那一方。一个月的辛苦打了水漂,这让他委屈得真想找个地方大喊大叫一通。
“社会不好混!”当初,郎豕在决定走出校园的时候就曾告诫过自己,外面的事情没有想象得那么简单,要玩就要输得起!只是当被生活真的抽了一个嘴巴,多少还是会痛一下的。
金港花园到艺大有十几公里远,郎豕发疯似的把自行车骑得飞快,夜色中,他像一头撒野的猎豹。他的面容被一盏盏路灯短暂地照亮,旋即又陷入了阴影;在光与影的交替之中,他以为只要一直向前,那个不完美的自己就会被甩在身后。可呼啸的夜风却如妖魂般一直在耳边纠缠不清,让他无处可逃……
“……阿豕啊,只要你愿意念,阿姆就是砸锅卖铁也供你……”
“……这是谁家孩子,这么小,琴弹得就这么好,将来一定是个钢琴家呀……”
“……哥,等你将来成为了一个风光的大艺术家,巡演的时候一定要带上我,我也想到世界各地去看一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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