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大哥李庆国喝完水后专注思考的眼神,五秒钟内,两人什么也没说,李庆生见势急忙补充道,
“所以大哥,这钱可以用,放心吧。张茗你也知道,等赚到钱了,我们立马还她就是。对不对!”
说完后,李庆生有些意外,始终没有在大哥身上看到惊奇的表情。
李庆国还是没有说话,继续往玻璃杯中倒着水。
“大哥,这压力不能让你一个人承担,你想想侄儿以后还要读书,我还年轻,大把的机会可以赚钱,我能做的也就这些了,张茗也一样。她让我告诉你这些,她支持我们。这钱放心用。”
说完这一句,李庆生有些激动,甚至忘了自己刚说了什么,他没想到自己撒起谎来,居然这样顺口,心里一瞬间的侥幸与得意之后,“张茗”二字不断游荡在他脑海里,他没有再看李庆国,转眼低下头,没有再说话,左手拿起眼前的杯子,然后手指交叉抱着杯子,放在自己的大腿中间发着呆,好像跟冬天一样在抱着杯子取暖。此时李庆国反而转头看着他。
张茗,全名张全茗,同学和朋友都习惯叫他张茗,户口和身份证上都有“全”这个字,“全茗”这个称呼,家里就张的爷爷奶奶、爸妈以及她二舅这样叫。张茗是浔水镇望平村人,老家以前就在李庆生大伯家,也就是李庆国父亲李建风家的小山包背后。
李庆国初中毕业工作两年后,一直想让奶奶住到自己父亲房子这边来,和母亲鲁文秀一起住,虽然自己父亲李建风的房子也是黄土结构,但是年龄却年轻得多,是爷爷自己请村里人帮忙建的。爷爷家的老房子已经七十多年,并且是爷爷买的别人家的“二手房”。房子是黄土结构,外面刷了一层很薄类似石膏一样的东西,而一米以下的石膏块基本被李庆生以及李庆明当粉笔给玩儿光了。这房子虽然夏天凉快,但冬天却不暖和,冷风能顺着多年被风雨捶打后留下的细微土缝里钻进去。并且,在东房卧室房檐上方有一不大不小的洞,是以前李庆国的父亲李建风和李建春、李建华三兄弟修葺房顶木桩时,遇到下雨天不小心戳到后留下的,当时由于差材料,原计划耽搁大半个月后补上,但没等过完李建风就意外发病走了,后面李建春、李建华常年在外务工,奶奶没再提这事。东边卧室只有一个床,奶奶一般都留给自己住。
李庆国父亲李建风去世后,奶奶继续在原先的老房子那边住了一年多,中间李庆国回老家住时,总觉地照看不方便,心里始终时不时念着放心不下。在李建风去世后一年里,鲁文秀一星期里会过去陪奶奶住上一天,回去帮忙洗洗衣服顺便简单打扫下卫生。鲁文秀和李庆国劝奶奶搬到一起住,奶奶一直不愿意。直到第二年暑假,奶奶在田里晕倒,幸好路过的梅书记梅友卿及时发现,急忙给鲁文秀和李庆国打了电话,然后把奶奶送到了村里张医生张少怀家里。
那次李庆国回去看望奶奶时,第一次对奶奶发了脾气,要求奶奶必须搬到一起住。奶奶虽然知道是为自己好,但最后抹了抹眼泪,依然不愿意。李庆国没有办法,直接跪在了奶奶面前,最后还是李庆生建议,让大哥李庆国拖隔壁北合村有名的木匠师傅毕大爷,给爷爷李利民以及大伯李建风专门又置办了个灵位放到了大伯家里,奶奶最终也才答应。李庆国那时才意识到,爷爷以及父亲的坟就在原来老房子的对面山坡上,奶奶每天在院子里就能看到。尤其是爷爷李利民,由于去世那会儿没来及拍照,黑白照片都没有一张,村里没有祠堂,灵位也早一起埋掉了。
之后奶奶和鲁文秀一起住了三年后,鲁文秀改嫁后搬到了同村的孔少秋家里住,从此奶奶一人在李庆国父亲以前的房子住。前些年李庆生的父亲李建春离世后,李庆国照样多也打了个灵位放到了家里。而在几个月前三叔李建华去世,则是李庆生联系的毕大爷帮的忙。奶奶习惯把灵位放到灶房老橱柜的后面靠墙位置,小孩子自然不会抬头看,自己每隔几星期会拿下来擦一擦,至于黑白照片奶奶都收在自己的柜子里面,偶尔自己拿出来看看。
由于李家湾的地理范围山很多,相对望平村其他几个地方而言要大不少,地势虽然起伏,但局部可用来建房子的平地有不少,因此早年有不少从其他地方迁过来的“外地人”,有些是真外地人,从其他县城搬过来定居的,有些则是假外地人,从村里其他地方跑过来给自家孩子弄块地建房子结婚用。如今李家湾的人口数量,也是整个望平村里最多的一块区域,在十多年前就已经超过了同村的月亮那槽边附近。
李建风的家属于望平村李家湾盘溪位置,而张茗家属于望平村陇东,虽然两家其实挨着不远,但实际也属于同村不同区,骑摩托车走山路公路要10分钟左右,走小路小跑的话,甚至还更快,早年李庆生和大哥李庆国试过。李庆生父亲李建春的老房子,和大哥李建风家挨着不远,中间就隔了一片松树林,走公路转个弯几分钟就到。
由于陇东那边附近山多人少,因而张茗从小就经常往李家湾盘溪这边跑。李庆生与张茗的年龄相仿,从小就经常一起玩儿,七岁之后,两人都在村里唯一的一所希望小学—望平小学读书。那会儿由于学校缺老师,加上学生不多,两人虽然一年级在不同班,但从二年级下半期后就开始在同一个教室上课。
以前望平小学越到高年级,班上人越少,村里稍微有条件的家庭,等孩子年纪大点后,就把孩子送到了县城里去读小学。李庆生读小学那会儿,整个望平小学加上正、副校长以及教导处主任,总共只有六个老师,有一个还是兼职,这些老师跨级教课是常有的事情,经常遇到五六年级的班就只有十人不到的情况。因此虽然小班的孩子多、难管理,但热闹不少,这些老师也更喜欢上小班的课,尤其是年轻老师和兼职老师。
张茗和李庆生在一起读了六年书,做了五年的同班同学和三年的同桌。以前李家湾附近本来去学校读书的小孩就不多,同级而且家挨得近的则更少,因此两人读完三年级后走得越来越近。刚开始,两人只是偶尔放学后一起回家,并且由于放学时同学较多,两人基本上说不上话,也没有机会说话。后面熟悉路了,两人开始早上一起去学校,有个伴。张茗的家距离学校近一点,但走小路单程也要四十分钟。上四年级后两人开始约定每天早上6点50分在陇东的一条三岔口,在李家湾盘溪有名的烤烟种植示范基地下面,靠近放牛的刘师傅家的玉米地正上方的小路位置,在那里碰面后然后一起走去学校。这个三岔口三条路,一个可以去学校,一个可以去子归坎,还有一个哪里都能去。
由于学生少,加上空间位置有限,一直到如今,望平小学都没有食堂,学生中午都是自己带饭吃。两人经常和其他几个同学一起吃午饭,故意带对方喜欢吃的菜,李庆生喜欢吃蒸红苕,张茗喜欢吃炒腊肉。就这样,两人上学的这条路,一起走了接近四年,四季如一风雨无阻,互相陪伴了彼此最懵懂的四年。小学毕业后,张茗父亲就把她接到了县城北山中学里读初中,而李庆生则去了浔水镇镇上的建和中学继续读书。
初一时,两人只在腊月二十七见过一面。虽然有时下午吃饭或周末时,张茗会给李庆生打电话问问作业的问题,聊聊彼此上语文课的进度,说说体育课的内容。但每每说完这些话题后,李庆生总是不知道继续该说啥,都是他主动提出挂电话。李庆生虽然接到张茗的电话很开心,但每次一打就是半个多小时,手机话费着实有些招架不住,生活费大都冲进了话费里,后面不得不偶尔借借同寝室室友兼同学窦文昌的手机用用。李庆生的第一个手机,是父亲李建春在他初一考试考班上第二后偷偷买给他的,而且是翻盖的。上初二后,两人几乎断了联系,初二那年的春节寒假也没有见到面,那年张茗过年时没有回望平村。一直到读完初二的那个暑假里,两人才又一次见面,李庆生至今还清楚记得那天傍晚时的场景。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