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庆国开面馆两星期后,孙兴民在看“望江北景”小区的房子时意外撞见了他。孙并没有当即上去打听,只是派人去调查了一番,并提前亲自告诉公司的法务和其他人,不要去找李庆国闹事。不过,孙兴民的二叔孙本立,无意中听孙兴民的助理小田聊到此事,在详细了解整个事情后十分气愤,并当面训斥了孙兴民。
孙兴民本科毕业工作三个月后,在孙本立的帮助下,刚刚全部接手了孙家在北山县城11家直营餐饮门店,其中包括县城“畔江溪水池”景点休息区二楼的旗舰店,以及北山高中三层食堂的管理权,如今已是孙家餐饮公司的二把手,逐渐在县城内崭露头角,早已上过报纸。
即便如此,在李庆国事情发生后,孙本立还是在一周六晚上的家宴上,当着仨外人的面,把孙兴民好好责骂了一番,并且出人意料地“上纲上线”,批评他“做事没规矩,看人没原则,做慈善没底线,这样下去,以后孙家人自己都会没饭吃!当即决定”要让李庆国付出代价。
孙兴民自然十分意外,没想到二叔会因为此事这般说他,因为李庆国这人仔细调查后,毫无家庭背景,也无其他工作关系,只不过是一浔水镇某村村民,对孙家几乎毫无影响,以前县里有类似的情况,但公司大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走法律程序在北山县这种小地方没什么用,伤害自己形象和地位不说,回报也低得很,得不偿失。
那次家宴上,孙本立要求孙兴民必须要做些什么事情,敲打一下李庆国。可即使如此,孙兴民还是没太把李庆国这事儿放心上。当时也是两星期后才知道,当初二叔孙本立当面骂他,实则是为了敲打那三人。而且,在亲自看了店里几个月的流水和利润以后,孙兴民心里清楚,除了北山高中的食堂以外,家里人其实从未把餐饮当做赚钱的买卖来做,纯粹是为了在县里赚个“好人卡”。
李庆国看时间已经快9点30分,于是叫上正站门口喝水的周小红,开始收拾店里的桌椅,厨房此时也已关了火,厨师小张和李婶正刷着碗。听到李庆国的安排后,小张迅速把手冲了冲,并用挂在风机上方左边的灰色抹布把手擦干,跑到外面帮忙收拾起来。店里最后三个客人走之后,三人加快了速度。到今天,李庆国开店刚刚满三个月。
因为桌椅都不重,周小红自己慢慢把外面桌子往店里面搬。李庆国此刻正在门口右边和赵大龙抽着烟,看着小红开始搬桌子,他随即跟赵大龙打了下招呼,上去帮周。李庆国店里如今有四个人,他自己,厨师小张,杂工李婶,服务收银周小红。厨师小张是李庆国找赵大龙推荐的,李婶则是李庆国同村人,虽然都姓李,但实际没有血缘关系。周小红则是李庆国在店门口贴告示后招进来的。
李庆国为几人都提供吃住。之前面试时,刚入社会不久的周小红在李庆国的追问下“知无不言”。周是县里万河镇小河湾村的人,20岁不到,之前读完职高后家里人没给钱继续读大学,家里还有个小一岁的弟弟,去年考上大学后就在畔江的支流,也就是万和镇风情河小塘湾游泳时淹死了。后来偷偷从家里跑出来来到县里找事做。虽然读职高学的是计算机,但最后也仅仅是学会了打字,于是来到县里后,她听了以前班主任冯老师的建议,去了县城里唯一的一家电脑职业培训学校上课,学了1个月的五笔打字和办公软件,而且因为政策扶持的关系,学完学校还额外奖励了她200元的报名费。夏江路那边靠近老城即安街的位置房租便宜,周那段时间一直租在那边,后来在陪新认识的同学李川去明阳小区看望外公时,无意看到了李庆国门店的招聘。
周小红的父亲在她职高毕业前就已给她说好了一门亲事,家里人把6万块彩礼都收了。周小红在见过对方之后并不想嫁,对方是镇上一户有钱人家,比她大两岁,模样中规中矩,但左腿在参加工作后出了车祸,走路看着有点小问题。周一直拒绝,而且想找个县城里的人,不想一辈子跟母亲那般傻傻地呆在镇上、什么也不为自己考虑。而弟弟是家里最支持她的人,不想却意外去世,她也因要照顾神志不清的母亲,婚事被迫无限延迟。
繁茂的树枝盖住了天空的蔚蓝,粗壮的树干挡住了未来的去路。小村小镇的生活,看似小桥流水,实则一潭死水,时常让周自己喘不过气,从什么都没得做,到后面什么都做不了,未来的一切,被现实活生生地压缩在了一座山下的瓦房前。在家的半年多,周小红除了喂猪外,平日里最喜欢做的便是去三公里外的明达山东侧,背坐在坟前松树下跟爷爷奶奶聊天诉苦,当初仅剩的几个同学、玩伴早已出门打工毫无联系。偶尔她自己想过要么接受这一切,但看着自己母亲如今所拥有的一切,总是差了那么些勇气。人心一旦开了,十万匹马也拉不回来。
周小红趁着父亲去镇里谈工作的机会,在母亲的支持下,偷偷跑了出来,走了五公里山路,然后在镇上西边的小塘湾边上睡了两小时等船来,最后才坐小船出了万河镇。万河镇是北山县有名的“山水小镇”,青山绿水、鸟语花香,除了渔业以外什么产业都没有,以前在风情河东边建过一条古镇小街,没想烂尾了,一直也没通到县城的高速。万河镇镇上坐班车去县城要绕山路接近两个小时,最后从北山高中后面山上绕下来,但坐船只要40分钟,费用要贵15块钱。
家里的事情,周小红自然只说了个大概,关于弟弟的事情她也压抑了快一年,父母不知该如何办,不知该做些什么,被李庆国问道,嘴就那么一下子说了出来。她需要聆听、需要倾诉,但并不需要任何安慰,说着说着自己的鼻子也酸了。眼泪只是在眼眶里打了个转,然后又回了家。李庆国当时见状也不知所措,只能转头聊起工资待遇的问题。面试完周小红的第二天,他就给周重新找好了住的地方,帮她搬到了门店附近的北岸小区。两人都住2栋靠近大门口位置。周小红住10楼,李庆国住9楼,一转眼几个月过去了。
几个人一起收拾着店门外的移动桌椅,突然店里来了一年轻客人,
“老板还有面吗?”
李庆国回头看了一眼,这人之前没见过,而且一看就是刚走了很急的路,额头已出了不少汗,他上前说道,
“不好意思,今天打烊了,没面了,您明天再来吧。对面的店应该还开着……
李庆国转身往对面一看,没想今天对面孙家的加盟店这么早关门,转过头来,继续说道,
“不好意思,今儿确实没了。您明天再来吧。”
此刻店里实际还有些饭,不过一会儿约了朋友,李庆国并没有主动推荐。客人听到后继续往下面即安街的方向走了。
不到1分钟,店里又来了俩年轻客人,
“老板还有吃的不?”
此时店里左边还剩下三张桌子没有移到一边,右边的已经收拾完,准备拖地。
李庆国正准备帮周小红一起收着桌子,刚开始又中途放下,看着两客户的眼睛说道,
“您好,没了,您明天再来吧。”
李庆国正准备继续帮忙,
“一个吃饭的地方十点钟没到就关门,啥意思,不想做生意!”
其中一个穿酒红色长袖衣服的年轻人一边看着店里的四周,一边说道。
门口外站在树下的赵大龙一看,似乎不对劲,准备走进店里去。但李庆国右手抬起示意了一下,让赵不要进来。
周小红放下手中的凳子,朝着客人说道。
“今天真没了,不好意思。已经关火了厨房。”
这两人直接就近、方向朝着厨房里面坐了下来。李庆国和周小红则站在这两人了的身后。
红衣男子继续说道,
“不行,老子今天吃不了饭就不走了。你看周围吃饭的店都关门了。就你这里亮着。”
此时刚从左边厨房里面走出来的李婶,看这俩年轻人语气不好,便一边指着外面,一边轻声细语地回了句,
“你看,小伙子,对面有家小卖部,应该有泡面卖。”
坐在红衣服右边的男子这会儿翘着二郎腿,指着李婶说道,
“泡面?来你店,你让我吃泡面?要不你们去给我们买两碗过来泡着。今儿我饿了,走不动了。”
李庆国从背后看着说话这人的背影,黑色T恤加一条深蓝色牛仔裤,下面一双人字拖,头发长过眉毛而且很乱,没烫过没染过,身上还有一丝酒气。他感觉到客人生了气,示意了下让李婶不要再说话,连忙走到红衣男子左边,双手握在一起,弯腰低头说道,
“那行,你们吃什么面?”然后转头侧脸看着门口正拿着拖把的小张说道,
“去,小张,把热水烧了,再煮碗我们自己吃的散面,好像牛肉还剩点,我本来打算带回家的,你从我那蓝色箱子里面拿。”
李庆国一直半弯着腰,说完一低头看到了红衣男子脖颈处左前方有刺青,好像是一条龙的犄角,快到锁骨的位置,图案看不完整。
红衣男子继续说道,
“不行,老子要吃饭,你们这边不是有炒菜,炒个菜,你们下面给我吃,老子不吃。”
这时旁边黑衣男子则开始挑衅道,
“行啊,有面不拿出来,什么意思?有生意不做,怎么了?不想开就别开了啊!”
在说最后一个字“啊”的时候,黑衣男子故意提高声调,并把桌子一拍,立马站了起来,左手抬起,用食指着李庆国。紧接着红衣男子也站了起来。此刻,从周小红身后又突然进来三个穿黑衣的年轻人,两个短寸,一个接近光头,但手上都没有拿东西,都是握着拳头。周小红见状连忙跑到李庆国身后。
实际上,这三人李庆国从晚上8点就看到一直站在马路斜对面,一直在几辆摩托车前抽着烟,时不时会往自己店里看着,中间光头那人还和他对视了几秒钟。夏江路这段路才通没几个月,附近没啥夜店、超市,平时这几人也没看到过,李庆国隐约感觉到这些人极大可能是来闹事儿的。他知道自己开了这家店,肯定得罪了孙家的人,本来以为自己是个“芝麻”,孙家人可能看不上,连着几个月没啥事,但晚上盯到这几人后,还是谨慎怕出问题,于是立即给赵大龙打了声招呼,让赵晚上约上之前一起吃过饭的朋友来自己店吃宵夜。以前在工地干过的他很清楚,这种事情要闹也闹不大,人多就能解决很多问题。
此时李庆国心里琢磨着赵大龙那几个朋友这会儿也该到了。
这会儿站中间的光头往前一步一下把面前的桌子给掀了,还砸碎了一个碗,说道,
“老板,你这儿既然不想做生意,那还开什么店,早点关了吧。”
周小红一开始没太懂这是什么情况,一听确认是来闹事儿的,一下子走到李庆国右前方,站到红衣男子面前,一改平时温柔的语气,指着头上的灯,大声地说道,
“我们有没有吃的,关你啥事儿。是不是要闹事儿,这几百米不远就是警察局!”
李庆国听到周小红说了这句,瞬间震惊了,睁大眼睛一直看着周的后脑勺。一个月前,他就抽空给店里几人说过,可能接下来的哪一天有人会来闹事儿,遇到事儿了,直接躲厨房就行了,他自己一个人能对付,而且明阳小区背后靠近CN购物广场东门的位置就有个派出所分所,有事儿不用怕。
李庆国没想到周小红今天居然来了这一出,彻底改变了他以往对周的看法。当初李庆国第一次见到周时,周说话的声音不大,模样长得清秀,身上穿得保守,30多度的天穿着一条长牛仔裤以及一件棕色的长袖衣,看着跟秋衣差不太多。本来他认为周有些内向,不太适合做服务,因此工资开的很低。没成想,周当场就答应了,他也没法拒绝,尤其周当时无意中说了她在县城里没有其他亲人。
闹事的几人一看周小红发起了脾气,立即也来劲了。
“哎哟我好怕!老子都进去多少次了!”红衣男子熟练地变换着自己的声调,一低一高,带着油腔笑脸,回头还看了一眼身边其他四个兄弟,最后一直盯着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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