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9点,李庆国还在床上半醒躺着,眼睛半闭着,头也还轻轻痛着,一会儿手机新消息提示音又响了,他把头轻轻转到右边,身子一动没动,保持着“大”字形的姿势,看了一眼右边床头柜上的手机。此时手机呼吸灯不断闪烁着,一亮一暗,跟李庆国呼吸的节奏几乎同步。一吸一出,脑子也逐渐清醒。
昨晚,李庆国跟十多个初中同学在孙记酒楼里的茶香轩包间聚了聚,聊了下近况,见了几个快十多年没见的老同学,有些以前还跟李庆国打过架,宋涛、窦文民、钱近等,老班长赵行之也从镇上自己开着小货车带着媳妇和儿子过来了。
吃饭中间,李庆国了解到,宋涛、窦文民、钱近如今都混地不错,并都在外地成了家,没有在北山县城也没在浔水镇老家,但镇上的老房子都还保留着。班长赵行之的近况,他倒是一直很清楚,前几年从外地打工回来后回了老家帮忙,如今在离浔水镇西边最近的小丰村搞起了果园,卖起了水果,昨天聚会时还带了十多箱“小丰橙”过来。另外,李峰、郑小燕也来了,不过郑小燕吃了几口饭就抱着孩子中途走了,说是工作上有事。吃完饭后宋涛还带一众去了那边唱歌消遣,但李庆国以家里有孩子为由提前回了家,窦文民开车送的他到小区门口。李庆国抱着一箱橙子回家之后,其余十人,包括陶小伟、孙明辉等都去了回兴路那边。
昨晚吃饭时,李庆国本来计划提一下自己的项目,但由于最近出师不利,加上其他几个同学也都在外地或镇上,待在县城里的同学除了陶小伟以外,没一个自己开店,提了帮助意义也不大。因此,在酒桌上班长赵行之问他最近在做什么时,他只是简单说了句“最近在专心带娃,没有工作”。赵行之知道李庆国去年就把面馆盘了出去,之前死的那黄老头和赵是同村人,他也是在李庆国赔完钱后才知道那事儿。
不过,在窦文民一个人开车送他回去时,主动提到了移动支付这事儿,陶小伟之前私下聊天时告诉过窦。在李庆国下车时,窦文民双手扶着方向盘,语重心长而又低声地说道,“如果有事情帮忙一定要说,大家都是老同学而且还同镇同乡,能帮就一定帮。虽然我们也不知道你在做啥。”
窦文民如今在外地和朋友倒腾水泥,常年都没在北山县。而且也是在昨晚,李庆国第一次知道,窦原来是个“富二代”,早年因为躲债,爸妈才把他放到奶奶家读初中,高一后又被爸妈接到了北山市里。以前上初中那会儿,李庆国一直看不惯窦身上的一股“少爷劲儿”,没事儿就喜欢给班上的女孩子买零食,而且专挑成绩好的女孩子当同桌,两人初二上体育课时打过一架,但在初三毕业前的一个周末,李庆国帮窦把奶奶单独送到过县里的医院,后面两人的弟弟也成了初中同学,并且是室友。李庆国虽然知道他们帮不上什么忙,完全两个世界,但内心还是很高兴。有时候,即便知道只是一句没用的关心话,人的内心也能得到滋润。
一转眼十几年过去了,李庆国明显感觉到窦变得谦虚了不少,虽然话还是跟以前一样多。昨晚回家后,他从主卧中间抽屉里找到了以前的初中毕业照,迷迷糊糊看了一眼,不知道在想啥,最后把照片又放了回去,想回忆留念一番,却什么都记不起来了。
李庆国转过头,抬头一动不动地看着卧室里的灯,那灯是前几年装修时张蓉亲自去平湖市场挑选的,就一普通正方形形状,没有任何多余的东西,唯一亮点就是能通过调整开关变换三种颜色,白色、暖黄色以及淡粉红色。之前平日里两人几乎都只用白色,孩子出生后,粉红色再没有用过。暖黄色两人几乎不用,因为小时候这颜色看到的太多,而且不明亮,照上去房子似乎也变得陈旧许多。
盯着灯,李庆国看了大概一分钟,突然他伸直、抬高右手,并往右边轻轻挪了挪一个身位,不断来回挤按着开关。由于房间窗帘还拉着,虽然是灰白色,但很厚,几乎把外面的阳光全部遮挡完,只有最上面的空隙还漏出一排整齐、波浪形的白光。李庆国按着开关,让房间里的灯不断变换着颜色,他好久没有再这般玩过。这样玩了不到1分钟,他又玩腻了,把灯关上后,轻轻地叹了一口气。没多久,手机又响了一下。
李庆国心里清楚,肯定又是邓逸飞发的信息,问他业务开展的情况。昨天、前天以及上周五、周三,邓已问过他四次,其中当然也包括催缴尾款的事情。李庆国拿到系统已经快两星期,而且在拿到系统后他也才真正明白,真正操作起来,比他想象中更难做。
街上如今大都用的仅仅是转账收款码,不是专业的移动支付方式,如果真要让这些商户用自己的收银系统,初期沟通难不说,而且还要招人、培训,还要准备宣传物料等等,这些都是硬性开支。刚拿到系统的那几日,他自己一个人跑去振兴路西段靠近新开的五丰中心广场那边,试了好几家卖衣服以及卖糕点的小店铺,除了直接拒绝的,最后其中几个商家都硬要零费率、零手续费,不然谈都不谈,直接拒绝。
交谈时,一蛋糕店老板还打了个比方,说如果用李庆国的系统,就好比谈了个二十年的女朋友,对方不要钱不要房,而且还给你生了娃,突然另外来个女的想要和你走正常程序结婚,结为夫妻,实现“结婚”的人生价值,关键这女的还不漂亮!只要是个男的,都会被吓跑。
这比方一打,当即让李庆国哑口无言。
这样两个星期,项目一筹莫展,这几日走路回家路过百民广场时,他人生第一次买了张彩票,如今每天都买,但买完后也从没兑过奖,也懒得找。骨子里,李庆国不屑于这种从天而降的不劳而获,买彩票更像是给自己未来一个说法,一个无能为力但又能说服一切的说法。
这几日,李庆国心里大概算了一笔账,算上已经花掉的7万多,再加上每月的房贷、儿子的奶粉钱,媳妇儿张蓉还没有工作以及信用卡账单……结论就是,身上的钱要留着用,已经没有钱去继续赔。另外,李庆国的亲人朋友大都还在镇上和村里,县城里有的几个亲戚也都在打工,几乎没有自己做生意的,很难再借到钱。去年他把门店盘出去后,许多生意上往来的朋友慢慢都断了联系,有些卖菜的老板虽然还认识,不过他又嫌弃流水又太少,不愿意跑。尽管李庆生极力建议可以先去试试,但李庆国自己始终坚持之前明尚科技给他的对策,就是找一家有实力的店,比跑50家路边小店要管用的多,要“集中力量办大事”。
此外,唯一有些实力的老朋友赵大龙,前些年因为和周小红的事情彼此闹僵,后面意外出了车祸死了。如今李庆国偶尔会听到奶奶说赵华英给她打过电话,基本半年左右一次,之前听大舅鲁文志说,赵早已把民安小区的房子卖了,去年就已经去了北山市里生活,没有再回来过。至于最好的朋友之一陶小伟,虽然知道李庆国做这门生意,但也实话实说了他自己的顾虑,说是自己门店流水本来就低,接入移动支付意义不大,而且怕交税。李庆国没有勉强。
除此之外,最近两个星期里,李庆国自己家里的差事儿也不少。张蓉的表弟陈东方结婚,他去了大包镇镇上帮忙因而耽误了三天时间。初中数学老师李少中的儿子考上大学,他又回了趟建和中学。虽然李庆国以前初中数学成绩差,对老师也没什么特别的感情,但李少中后面又教了李庆生三年时间的数学,而且还是班主任。另外,望平村村里最近在弄扶贫教育培训工作,村里的梅书记梅友卿专门请他回村里的子归坎,给村里十多个三十岁的老乡、亲戚“上”了半天课,ppt还是用的明尚科技发给他的产品介绍,李庆国简单修改了下。那天“上完课”,他直接在梅家里面和几个好几年没见的儿时玩伴喝了一夜酒、打了一夜牌。后来梅书记把李庆国一家推荐为村里脱贫先进户,他在家又准备了半天的材料。梅友卿之前不只一次帮过李家的忙,李庆国没好意思拒绝。
十多天里,事情来了一件又一件,李庆国的心思完全不能集中在项目上。不过,唯一让他高兴的事,是上周六他带弟弟李庆生去了CN购物广场那边参加了一场活动。北山县马上又要举办一年一度的汽车赛,胡家的“彩虹”车队在那边搞了一场“出征”仪式。李庆国去碰碰运气,结果抽奖还真抽到了一把遥控电扇,价值一千多块钱,现在也放在客厅电视前。而且在那天,李庆生在人潮中意外地看到了欧阳大哥,虽然依然没刮胡子,不过头发剪了,跟以前高中那会儿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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