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昨晚凌晨三点才睡着,但李庆国依然八点便起了床,他认真穿好行头,特意换上长裤皮鞋和一件带领口的棕色短袖,匆匆出了门。
李庆国先是去了刘师傅药房那边,按照张谨为开的药单子,给母亲买了药,由于出门太急,没给现金也没时间去银行,直接用手机付了款,买完药,顺便跑到实验小学门口的“精诚打印”打印了三十多页的资料,其中还包括五六页的ppt图。这店李庆国很是喜欢,虽然电脑还是十几年前的“大屁股”,速度有些慢,但打印价格却比其他店便宜了近两倍。
收拾整理好打印的文件,李庆国随即赶去老车站,一时找不到熟人司机,只得最后花十五块钱托一班车师傅把药带到子归坎。子归坎那边一会儿有小祥子来接然后拿给孔叔。沟通好后,连忙打车去了九街那边的天尚宾馆,提前过去准备“守株待兔”,期望能见到孙兴民。
昨晚母亲病倒的消息虽然吓了他一跳,但好在病情不算太严重,身边有孔叔照顾,暂时不用操心,综合考虑之后,还是决定把主要精力放在自己事儿上。
即便孙兴民如今是企业家、大老板,但整个北山县城地方就这么大,加上孙家的店在本地也多,稍微找一两个人问问,很容易就能找到一个在孙家企业里面上班的半熟人。
昨晚凌晨,李庆国想到了几个叔叔,原本心中很是纠结,到底要不要在亲戚群里找人帮忙,不到万不得已,他谁也不想求,况且本身跟几个叔叔之间有些没处理的“过节”。
这里的几个叔叔,是指李庆国大爷爷李利文家的五个儿子,如今都在县城上班工作。李庆国的父亲李建风在未得病去世前,一直都责怪“大伯”李利文当年不作为,没有尽到当大哥的责任,才让两个弟弟害怕,导致“畏罪逃走”,本不必这样。骨子里,李庆国自然继承了父亲的遗志,即便奶奶说过他很多次,但之前一次和几个叔叔喝酒喝多了,还是失言了。那次八十多岁李利文差点离世,最后救了回来。
李庆国独自一人深夜躺床上,看着手机里张蓉发来的照片,摇摇头抽着烟,意识到自己只有妥协,毕竟不是外人,而且自己是晚辈。不过,在最后快要发信息“求助”时,他无意中看到了弟弟李庆生的动态更新提示,想到了一个人,弟弟的同事朱维维。
年初时,李庆国邀请过朱维维来家里吃饭,当时孙师傅也来了。李庆国记得,当时在饭桌上朱维维说过,他之前在聚尚超市干过两年,最后没升职才干起了修车,修车太闷后来又干了洗车。
虽然想到这事儿时已快凌晨1点,但李庆国还是立马联系到李庆生,然后让李庆生找了朱维维。让李庆国没想到的是,朱维维还没睡,而且办事十分迅速,没半小时就打听到了孙兴民的下落,并且大半夜直接给他打了电话。朱维维没问李庆国具体原由,只是让他要注意安全。
由于已是深夜,李庆国来不及去问朱维维是如何打听到的,给了句“请吃饭”的承诺后,便开始整理起明天要带的资料,一直弄到凌晨三点。
根据朱维维提供的消息,今天上午10点,孙兴民要亲自去九街管理办事处找商务处的领导谈事情。这事儿李庆国大概知道些,前几个月听小区门口的蔡叔说过。孙家如今想把九街目前还空置的负二楼全部彻底买下来,用来专门卖衣服和租赁,做成县里最大的平民服装直贸市场,而且计划要比CN购物广场的二楼做的还要大,但要更接地气。CN那边基本都是些外地的中高端品牌,本地人里面,除了部分年轻人外,去买的人实际很少,有消费能力的年轻人,又大都在外面打工上班,不在县里生活。孙家人很聪明地把目标锁定在本地三四十岁以上的中老年市场。目前九街的负一楼已经全部被孙家拿下开了聚尚超市,刚好这次可以把两层打通,上下衔接。负二楼原本孙家人只是打算租,但现在想要买。
不过,今天孙兴民面谈这事,原本是由孙兴民的二叔孙本立全权负责,但孙本立今天临时换了行程,去了北山高中。这次是双方的第四次碰面,实际工作孙本立早前已经忙得差不多,今天两边主要最后再签个字、碰个面就够了。孙家也早已打通了其他部门,一路绿灯,整个事情都在有条不紊地往前推进。
车子到了二桥路段西面的加油站附近,李庆国早早让司机停了车,由于怕跟上次一样出现意外事故,也怕弄脏衣服,今天没有骑车。下车拿好一沓文件,他并未着急过马路,原本想点根烟,但刚到嘴边下意识又把烟塞了回去。
李庆国平静地抬起头往左边看着九街的“侧脸”,仔仔细细认认真真地看着各式各样的店铺招牌、前后的高低楼舍。一楼街边外参差不齐的小店铺,与二楼三楼整齐的落地窗广告牌显得那般格格不入,仿佛是两个年代的产物,路上并未有太多行人,时值暑假,只有零星的一些老人带着小孩子在散步。
他从未如此认真地看过九街,从左扫到右,从上瞄到下,越看反而越觉得陌生,越看心里反而越觉得沉重,慢慢记起了以前老九街的样子,一座观音庙,还有入口旁边一排只有一层的瓦房,奶奶以前带他来过这里拜过观音,母亲好像也带他来过一次。
站在街边,李庆国使劲回忆着以前的事儿,记忆之中,母亲好像带自己到这里来等过一次父亲,那次父亲一个下午都没来,两人坐在一个茶摊前,从下午一直坐到晚上,直到晚上下暴雨,父亲才拿着伞过来……那次是他刚上一年级的第一个暑假。母亲中午和奶奶多吵了两句,然后就带着他跑了过来。
如今父亲不在,母亲已老,奶奶也被岁月夺去了灵活的双脚和自由上下的脾气……李庆国从口袋里拿出一串钥匙,上面系着一张被玻璃片封装起来的爱心形状的自拍照,对自己莫名的感伤有些手足无措,他深吸一口气,憋了大概三秒,然后吐出来,慢慢抬起头,如上刑场一般,步子不大,却迈地愈发沉重。
生活多数情况下的“不成功、便成仁”,大都是意料之中的担忧而已,那并不是最糟糕的时刻。在这种“时刻”下,如果我们还能腾出时间思考,思考我们自己除此之外还剩下些什么东西,这个过程本身就是一种馈赠。遗憾地是,大部分人都不愿意去想,即使是在养尊处优、三餐无忧的情况下,哪怕只是片刻。
李庆国开始聚焦地看着九街片区里唯二的两座高楼,很快就找到了天尚宾馆所在的楼栋,硕大的白字广告牌从五楼一直延伸到了楼顶。他没走人行道,看着车,快速过了马路,走到正楼下。不过,尴尬的是,似乎天尚宾馆的入口找了半天都没找到,他也不想再绕半个街道从商城里进去,最后只得问了个打扫清洁的大叔,才知道上二楼的楼梯位置。
入口在一家瓷砖店和便利店的中间,看着像是一个厕所的入口。整个二桥路段只有这一个入口,没有任何指示牌。
九街综合管理办全在东边最高楼里的八层,四到七层全是天尚宾馆的房间,至于八层以上的两层楼是做什么用的,李庆国并不清楚。当初这里不予许建五层以上的高楼,但开发商很机智地只建了一边,除了天尚宾馆所在的楼栋,其余九街位置都最多只有五层。
由于怕被工作人员中途拦下,李庆国机警地选择走楼梯。由于怕错过孙兴民,他爬地很快,一口气上来,额头和脖颈全是汗,后背的衣服几乎黏在了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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