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这段时间,邓逸飞所在的公司,明显呈现两极分化的情况,一方面销售部的业绩慢慢起来,上升趋势明显,各个小组的业绩相比上月都有增长;另一方面公司的问题客户、维权客户依然在继续增多,每周几乎都有1-2个人冒出来,要么不交尾款,要么想要直接退钱。李嘉铭也将主要精力放在了这上面。
按照前辈侯晓光最新的建议,李嘉铭把情况比较紧急的问题客户,专门新整理了一个详细的电子档案,其中包括了客户的所有基本信息,电话、住址、网络舆情情况以及相关工作人员等。以前老的表格过于简单,而且也没有相关销售人员的参与,信息价值基本不大。改进之后的表格效果显而易见。
另外,公司全部合同,都在和李嘉铭同部门的尚姐这里,查看合同十分方便,李嘉铭只需要找董事长和孙姐直接口头申请即可。
在整理资料的过程中,李嘉铭也才发现,原来李庆国的媳妇跟自己是同一个县城的,但不在同一个镇上,算是老乡。而“张蓉”二字,更是让他想起了之前孙兴尧的提问。不过,他都没有大惊小怪,之前开始做优秀客户案例时,已经看过以往客户的全部资料,公司如今成上千的客户,遇到几个老乡实属正常。至于“张蓉”这个女性名字,很常见,没什么太意外的,如今重名的人太多了。
可尽管如此,李嘉铭内心还是有些许的失落,毕竟是自己的老乡,还跟自己同县。在帮与不帮中,他有些纠结,但一切仅仅是情感上的,是廉价的,也是无能为力的。这些合同资料李嘉铭基本都一扫而过,没有看的太仔细,只是按照之前制定的流程简单看了看,心里有个底。公司所有的销售合同大同小异,几乎一样,极少有人能在孙姐的审核下修改合同。
相比其他客户,李嘉铭下意识地选择避开和李庆国的直接对话,不管是线上还是线下,尽管邓逸飞一直给他反馈,他都只是还在观察中,并没有采取太多非常规的手段。
此刻已快七点,孙姐、尚姐早已离开,李嘉铭一个人在办公室写完周总结后,跑去接了一杯水,见销售部那边大都整整齐齐打着电话,也没有太多心思上去闲聊。收拾好东西,一个人坐了电梯下去。
电梯下到三楼时,遇到了物业的两个保安,之前几人一起晚上在东门那边抽过一次烟,简单聊过几句。李嘉铭之前问过园区不少其他公司的情况,知道园区里不少公司都有人来闹过事儿,自家公司情况不算好也不算差,似乎在物业公司的眼里,只要按时交钱的公司,都是优秀合作伙伴,保安对人也都十分有礼貌。
电梯里,李嘉铭礼貌地点了点头,并没有说什么,下了电梯径直加快脚步,走到门口,此时司机已经在门口等他。回到家后,见旁边老徐不在,他随即换了身运动装,准备下楼直接去江边跑跑步流流汗散散心,理一理脑子里的东西。
来公司半年多,部门领导孙姐时常提醒他,“当你已经没时间时还打算去看表,是最浪费时间的事情,凡事提前做好规划、提前准备,主观的着急,对事情的发展不会起到任何作用,见招拆招,做公关,要给自己随时留好武器和弹药”。这是李嘉铭印象最深的一句话。孙姐虽然如今已经怀孕,这一类工作她基本不直接处理,但许多事情得亏有孙姐的提醒,不然一个人是定然扛不下来的。加上董事长的支持,管理也是放养式,平日里不过问细节,因而,如今的李嘉铭,能很好地适应公司工作的节奏,工作和生活能很好地融合在一起,做好了随时飞奔到公司的准备。
之前客户王大兵来闹事时,他原本刚上地铁准备一个人去趟大超市,随即就接到了王倩倩打来的电话,最终只坐了一站就打车来了公司。尽管最后几乎什么都没做,但有时只要人到了,足以说明很多问题。
德尚花苑距离江边大概有三公里不到的距离,李嘉铭从小区的后门出来直走一段,然后拐两个弯,顺着风江路慢跑,十五分钟不到就能到。
灯光下,李嘉铭带着耳机,不停地看着脚下的黑影前后变换着,他已经不是第一次发现,尽管路边有不少建设中的工地,但公路却十分干净,偶尔转头看着最亮的路中间,柏油路的黑色颗粒看地十分清楚,让人感觉很是舒畅。
今晚只花了不到十分钟,李嘉铭便到了江边一酒店旁的石桥。从石桥上去,就是沿江跑道。李嘉铭站在江边看着对岸,低头看了看手表,发现时间已过八点。他没有选择继续跑,而是放慢脚步开始散步。
此时,在江边跑步散心的人已经非常多,与来往的自行车、电动车彼此有序交错,速度都很慢,红蓝相间的塑胶跑道,葱绿挺拔的行道树,通亮而又有序排列的路头灯,这是再好不过地的夜跑之地,也是李嘉铭最理想的跑步场所。唯一有些不安的就是人太多。
他取下耳机,看了看对岸江边大厦上的霓虹灯,左右看了看,确认了下安全问题,然后又戴上耳机,随意放起一首周杰伦的歌曲《东风破》,一个人继续走着,灰暗的球衣,瘦小的背影,完美地融入到人群之中。
走了不到五分钟,李嘉铭拿起电话,一边走一边给母亲打了过去,电话接通后,他习惯性放大了音量,
“喂!喂!妈!妈!”
“喂,嘉铭啊!”
“妈,在做啥呢?”李嘉铭笑着地问道。
“在老家望平村你奶奶这里,下班了吧这会儿,吃饭没?”
“早吃了,妈。这会儿在外面散步,想到你给你打个电话。”
事实上,今晚李嘉铭一口饭没吃。
“那妈谢谢你了,妈刚好要给你说个事儿。你等一下。”
听到母亲忽然话锋一转,李嘉铭隐约感觉出事了,而且肯定不是好事。对于毕业后就一直在外漂泊的他来说,最害怕听到家里人的这种语气。
尽管有时会几个星期不给家里打电话,但“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李嘉铭总会这般来安慰自己。并且,他也害怕打电话家里人不接,总是容易胡思乱想。上一次这种相似的场景,是他大三刚开学那会儿,家里三舅去世,当时也是他在学校的图书馆主动给母亲打的。
以前痛苦的记忆一下子涌进李嘉铭的脑海里,他停下脚步,快速转身走到江边的栏杆位置,看着波光四起的江水,深呼吸一口气,下嘴唇包着上嘴唇,使劲咧了一下嘴,
“妈,啥事,你说,我听着。”
过了五秒钟,电话一直没有声音,李嘉铭以为母亲电话掉线了,正准备直接拔掉耳机线,用手机听筒直接听,不过刚快要拔掉时,又有了声音。
“嘉铭,大姥爷上个星期去世了。”
李嘉铭听到后先是长舒一口气,第一时间没有什么特别反应,也没说话,继续听母亲说着,
“前几天已经埋了,怕你回来,现在才说。”
李嘉铭没有怪母亲,而是也小声地回答到,
“嗯,我知道了妈。爸呢?”
“在里屋里看电视。”
“爷爷奶奶身体还好吧。”
“都挺好。”
“那就这样吧,妈。我知道了。”
“好,你也在外面注意安全。记得按时吃饭。”
“知道,妈!”
李嘉铭挂掉电话,转身继续自然地往前走着,由于前面有对情侣正在拍照,他躲闪几步慢慢走到道路中间,一边走一边看着左右行人和江边的沿途风景,重新打开音乐听起歌,走着走着,突然往左看了一下,趁没人没车走到了路的最里面,一屁股直接坐到路边没有人的木椅上,慢慢拿出一根烟。因为风大,点了三次才点上,刚抽了一口,左手用大拇指和食指夹着烟,右手猛地一下捂着脸,突然眼泪一瞬间涌了出来,一下子打湿完跟前的碎石路。
大姥爷是李嘉铭亲姥爷的大哥,尽管不是自己血缘最亲的姥爷,但却是他往日里念的最多的一个姥爷。李嘉铭姥爷一家一共有三兄弟,二姥爷是李嘉铭母亲的亲爹,后面出了意外淹死在了畔江,姥姥后面改嫁给了老三,李嘉铭母亲也是三姥爷带大。大姥爷一生饱经沧桑,两个孩子之前移民,都离开了北山县,自己一个人搬到了以前老家最上面的破土房里住着。李嘉铭自从自己读大学后,唯一看到过一次大姥爷,就是自己三舅去世的那次,时间已过去四五年。而关于童年的那段回忆,他始终记得。
那年一放暑假,李嘉铭就和姐姐先回了上水镇安平村的姥爷家玩耍。一天早上八点多,姥爷清早去了田里,三个舅舅,二舅在跑船,三舅去了别人家帮忙砌房,而大舅当时还在当兵,家里没有大人,姐姐还在睡觉。当时只有七岁的李嘉铭,自己一个人端了个矮板凳,坐在院子里橘子树下的石磨旁,认真地拨弄着玩具水枪。
由于昨天晚上下了雨,旁边的破水桶以及石槽缝里全都是水,他用三舅给他用矿泉水瓶塞做的漏斗,小心翼翼地往枪里灌着水。突然,有人喊了两声“小铭子”、“小铭子”。七岁的李嘉铭转身一看,从姥爷家门口左边的窗户里,看到了大姥爷白花花的胡须,一只手上还拿着东西,好像是吃的,他立即扔下水枪丢到地上小跑过去,大声喊了一声“大姥爷,做什么啊!”说完把手指一直放嘴里。两人中间只隔了一扇残破的木制窗户,窗户上四个角落堆满了蜘蛛网,窗户竖状的栏杆早已看不清原来的蜡黄底色。
大姥爷迷糊地答应了一声“诶”后,左手拿起一包散装的鸡蛋糕,准备直接从窗户里塞给七岁的李嘉铭。不过,由于整体的包装袋以及叠装的糕点,要比窗户栏杆之间的间隙要大,大姥爷尽管只有六十多岁,但手脚因为早年过劳,加上被人打过,退化地比一般老人要严重不少,也早已不下地干农活,塞了好半天都没塞出来。
调整几下也无果后,大姥爷随即放下拐杖,拿出右手,整个人慢慢往后退了半步,两只手一起使劲,终于在左右蹂躏之后找到好的位置,从边上好不容易把东西挤了出来,掉在了地上。现场没有其他人,只有他俩在。
当时只有七岁的李嘉铭立马上前捡起糕点,很容易地扯开袋子,一个人立马把四块鸡蛋糕全给吃光,嘴角上唇全是淡黄色的蛋糕屑,一边吃一边看着大姥爷笑。
眼见一口气吃完,而且感觉到喉咙干了,大姥爷连忙示意了下,做出喝水的样子。
李嘉铭抬头看到,于是听指示连忙跑到姥爷家客厅的八仙桌上,直接爬上长板凳,把蓝身白盖的大茶杯端了出来,看着大姥爷,几步上前准备递过去。大姥爷于是又比划起自己喝水的样子,嘴里没说话,只有哼的几声,并指了指七岁的李嘉铭。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