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隔四年,上一次是重伤昏迷七天,这次是五天。
入夜之后,康德再次回到自己的床榻,屋子里静悄悄的。隔壁房间里的琳姐应该已经睡着了吧,康德想到,毕竟又为自己担惊受怕这些天,今天她终于能好好睡上一觉了。
反倒是康德自己,这时候一点困意都没有。窗外的小城平静得好像忘掉了五天前的一切,数百人在城中心相互砍杀的场景,即便是这座岛上的居民也不常见到。康德强烈地预感,这还只是序幕而已,有些人,一旦开始就不会轻易放弃。
康德从床上坐起身,将自己的短刀拿出来轻轻拂拭。这是唯二的两个能让他安心的东西,另外一个则是琳姐的笑容。
又是那个梦,和四年前的梦很像,但也有细节上的差异。上一次康德就有一种以前也做过类似的梦的想法,这次他更加确定这个念头。没错,几乎同样的梦,这可能都不是第三次做,以前小时候还梦到过很多次。
康德可以清晰的回忆起自己的梦境。梦境的开头是空虚的黑暗,并不是深度睡眠时的那种黑暗,而是单纯的没有视野。他能感觉到自己是在梦中,甚至还能活动看不见的四肢。大概也可以说话,只是自己听不到而已。
空虚的黑暗,没有光、没有声音、身体也没有接触到什么或者脚踏实地的感觉,就好像是飘在半空中无依无靠的状况。
当他的意识完全清醒,意识到自己又一次来到这个梦境的时候。他便能在心里“听”到一个温暖的声音。声音似乎不是在讲述某种语言,大概说一段难以名状的旋律,不清楚有什么意义,而且也不是平常一样靠耳朵接收到,而是直接出现在心里,暖暖的,像是柔和的风,或者温润的水包裹住自己的感觉。
康德觉得那应该是另一个人的声音,声音里充满无限的包容,大概是位女性。他曾一度认为那就是自己的昏迷时听到的琳的声音。但他想起在来到这座岛认识琳之前就做过同样的梦,印象里那时也有听见相同的声音,这些想来那就不应该是琳姐才对。
这次他又听到了。那声音让他沉静心神,让他舒缓呼吸,让他放空大脑。他无法拒绝那声音,他不能也不愿不去按那声音的意图行事。这种沉静、舒缓和放空都是不受控制的,康德并不能拒绝这种状态。
这个过程会持续很久,但无法明确具体是多长时间,一天、两天、还是全部的五天?他不知道,只知道当他真的完全放空之后,视野中的黑暗就会发生改变。
黑暗中陆续出现许多相互交错的白色直线,白线将黑暗分割开来。当康德尝试换个视角再看时,原本交错在一起白线会变的互不干扰,而之前看起来互不干扰的白线却会出现重叠。
如果是放在现实之中,这种事情并没什么可奇怪的。好比在一个空旷的房间里随意的拉起一些线绳,线绳两端随意的固定到房间的六个面上。站在屋子里的人从不同的角度去看,大概率也能看到类似的场景,明明是相互没有接触的线绳,在一定的角度上就好像交叠在一起似的。
但在梦境中出现这种状况却并不正常,梦境中的事物往往是主观的,并不是两条白线相互交叠才让做梦的人看到它们交叠在一起,而是因为做梦的人看到它们交叠在一起,它们才“真的”交叠在了一起。
至少在这个梦境之外,康德还没有做过有类似体验的梦。
上一次,也就是四年前的那次昏迷时,康德在梦境里找到两根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有交点的白线,而那个相交的位置在被康德确认后,突然变成一道敞开的门。随后他便在意识到自己进入那扇门的瞬间苏醒了过来。
而这一次却不同,这次的梦境中就只有七根白线,更加粗重,仿佛不可撼动的感觉。另外还有两个暗红色的光球在那些白线周围旋转,两个光球的旋转方向不同,似乎形状大小、亮度、运动速度等等都不相同,在黑色的背景中并不十分显眼。
康德清晰的记得,以前这里没有这两个光球。但也不能下定论,有可能只是它们没有出现在自己的视野里而已。毕竟上一次这里有数不清的无数白线,而这次只有七根而已,更容易看清全貌。
自然的,这次没办法找到白线的交点,事实上很容易就能判断七根白线在视野之内完全没有交集,看起来那两个光球一时半会也不太可能碰撞到一起。
咦?为什么我会觉得两个光球可以碰撞在一起?
当康德出现这个念头时,两个光球突然径直朝他飞了过来。
逃走吗?怎么可能,根本就没办法控制身体移动。眼睁睁看着那两个光球冲向自己,他想伸出手去阻拦,但没有用。他的四肢只存在于自己的感觉里,并不在视野中,想要伸出手去没问题,可阻拦就根本无从谈起。视野里只有那两个光球,压根就没有自己的双手。
同样的,他想闭上眼睛也没有用,即便在自己的感觉中已经闭上了眼睛,但这片视野里并没有眼皮这种东西,根本无济于事。
两个光球迅速接近康德,并在他的身体里接触、碰撞、爆炸,连同自己的身体一起炸毁。
不,等等,我在想什么呢。视野中压根就没有我的身体啊。哦,不仅如此,那两个光球在碰撞的瞬间相互交错然后各自飞向远方,分别找到一根白线去围绕旋转了。
可是爆炸呢?康德觉得自己的意识中分明经历了一次爆炸,一次炸毁自己身体的超乎寻常的爆炸。
康德的感觉出现混乱。感觉中的身体与视野中不存在的身体之间的混乱,感觉中的爆炸与视野中没发生的撞击之间的混乱,还有感觉中被炸毁的身体与感觉中仍然完好的身体之间的混乱。只有一点是清晰的,就在那个瞬间,一定发生了什么。
时间在混乱的感觉中流逝,也有可能并没有流逝。视野中的一切相继开始更严重的混乱。
空虚黑暗里的七根白线与有些受潮颜色发暗的天花板之间的混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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