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呢?”阿威正听得起劲,催促我道,“小老板,你倒是接着讲,那棺材里是啥?师公是活过来了吗?”
我端起桌上的大茶缸子,学着那说书先生的样子,嘬了两口,砸吧砸吧嘴道:“天机不可泄露。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说罢又摊回了躺椅上,准备午睡。
阿威不肯善罢甘休,接着问道:“小老板,你这玩意说得活灵活现的。不会是真的吧。”
我没好气的回道:“就是个故事,话本里的那种,知道吗?”
这故事,是年迈的师公在我还小时,喝醉了跟我讲的,因为太过光怪陆离,所以我记得深刻,但也只是当故事来听。待到这些年,师公患上老年痴呆以后,变得越发的沉默,偶尔嘴里含糊不清念叨的,却又是这故事里的一些事,反倒让我生了些好奇。
我收了心思,刚想转过身去睡觉,却看到阿威站在店门口,抬着头望着招牌若有所思。我喝道:“愣在那干嘛,看好铺子,我先睡会,没事别叫我,有事也别叫我。”
阿威却指着那写着“柳记丧葬”的招牌说道:“小老板,我们这铺子,不会是那赶尸五派柳家的产业吧。”
“臭小子,失心疯了?”我脱下脚上的凉拖就朝着他砸去,他怪叫一声跑回了铺子坐着。
师公的确姓柳,师父和我也姓柳,不过大抵是跟这柳派没啥关系。师父和我都是孤儿,自然也就随了师公姓,是师父跟师公把我养大,我记不清太多小时候的事情,但记得师公从小宠我,人还没糊涂前,没少因为师父对我太过严厉而揍他。祖孙三代,主要就是靠着这家丧葬用品店生活,早些年还得靠师父充充道士,去白事上谋个差事,又或是凭着满嘴胡诌的本事,摆摊算命骗骗钱来补贴吃穿用度。后来师父又不知从哪领回来一只小猴子养着,取名旺财,那猴子简直像成了精,除了不会说话,智商跟一般人无二,甚至可能更高,小时候没少替师父管教我,师父出远门时,也会带上它演演猴戏,打赏有时比店里赚的还多。
师公师父又都会些医术,周围邻里有些小病小痛,也都会请着看看,他们自是不收分文的,写了方子让大家自己去药店买药,加上旺财实在太过聪明伶俐,又会讨人喜欢,成了街坊邻里的宠儿,久而久之大家也对我们多有关照,哪家有人过身,一应东西也都是在我们这置办,这些年下来,赚得也多了些,店面也大了起来,这几年生意更是越来越好,店里也更忙了,旺财虽然事事都能做,但终究还是不会说话,更何况店里帮忙的伙计是只猴子,也怕是会吓到不知情的客人,于是去年便请了阿威这个小伙计,虽然性子有些天马行空,做起事来却踏实得很。
一般下午不会有太多生意,就算零零碎碎有,阿威也能应付得来。所以当我被他从睡梦中叫醒的时候着实有些生气,我刚准备发火,却见阿威身边站了个生面孔。
来人是个长得俏丽,却英气十足的女子,穿着时髦的白衬衣加上高腰牛仔裤,显然不是我们这小城里的人。
阿威跟我说道:“小老板,有人找您。”一边不停偷偷地往人家身上瞟。
我心里也正奇怪,还没来得及开口。她便冲我问道:“你是这的老板?怎么这么年轻。”
这一看就是有钱人家的主,我自然不敢怠慢:“也是二十出头的人了,铺子也看了好几年了,小姐放心,不会耽搁了您的生意。”说着起身走到柜台后,白了两眼还在不停打量人家的阿威道:“还不快去给客人倒杯水。”阿威雷厉风行的便去找杯子去了。
我提了把椅子请她坐下,试探性的问道:“小姐听口音是北方人吧,是有远方亲戚在这边过世?”
那女子笑道:“年纪不大,说起话来倒是老气横秋,我不是找你,我找你师父——柳开阳。”
我顿时觉得奇怪,在我印象里,师父并没跟我说过认识这么号人,莫不是以前在外面算命骗钱,说了什么鬼话,误了人家大事,现在被找上门来了,我赶忙道:“那不凑巧,我师父这会不在店里,怕是这几日也回不来,您若有什么生意上的事情,找我也是做得了主的。”这我倒不是骗他,师父经常出门在外,早些年是为了赚钱补贴家用,师公则留在家里看店,等到我高中毕业没考上大学,也留在家里看店以后,师公也开始犯糊涂,于是师父就带上师公,说是去去师公年轻时走过的地方,看看能不能记起些事情,再去大城市看看能不能找到更好的医生,让病情有所好转。掐指算着还得四五日才回来。
“这事你可真做不了主,这几天我会安排些人在这等着,可能会耽误你生意。”说着便扬了扬手,那远处茶摊上便跑过来一名男子,递给她一个小包。她从包里拿出一沓钱,放在柜台上,“这些算补偿你们损失,等你师父回来,我们再商量接下来的生意。”
我望着那一叠每一张都印着四个老人头的钞票,有些不知所措。她不等我有反应,就准备要走出店里,只听“啪”的一声,我回头望去,只见阿威站身后,直勾勾的望着那一沓钱,脚下是刚被打碎的茶杯,只听他喃喃道:“这么多钱,小老板,你们不是要把旺财卖了吧?”
被阿威这么一闹,我也回过了神,赶忙拦住继续往外走的女子道:“您这给的也太多了,我们小店一年下来,也赚不了这么多。您要等没问题,但是我们这店小,怕是做不了这么大买卖。”
她见我一脸担忧,丢给我一张名片道:“多了就当是之后事情的定金,你放心,我们做的不是什么见不得光的买卖,你师父回来了看了这个,自然就明白了。”说着就径直走了出去,经过那茶摊时,跟茶摊上喝茶的人交代了什么,便有两人走来店门口冲我礼貌地点了点头,便守在了店门口。
我低头望着那名片,只见上面写着“彼岸殡葬服务有限公司”,那公司名字旁的徽章像是某种古体字,一个小人的头上举着一个把手分了叉的叉子,下面写着业务总监——杨思穆。
难道是大公司扩展业务到我们这小城里来了,虽说我们这块也就我们这家店生意算是不错,但是益阳这小城,可没有几户人家用得起殡葬服务,都是乡里乡亲帮忙,办办丧事也就过去了。
正当我纳闷时,听到阿威一声怪叫:“一万块啊,小老板。我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钱。”只见他趴在柜台上,那塌钱明显是被他点过了,但他还是舍不得放手,不停地搓揉抚摸着。
我一巴掌拍在他头上,指着地上打碎的茶杯道:“还不快去收拾干净,杯子从你这个月工资扣。”
当天想了一整夜,没有头绪以后,我也懒得再费神去思考到底是怎么回事了,看来只有等师父回来,才能知道事情的原委。第二天以后,杨思慕也没有再来过,除了门口多了两人,日子也没有太多变化。只是街坊邻里似乎都听说了,北方来的大人物,要找我师父做生意,于是总有人会路过来看看门口那两尊门神,顺便进来打个招呼,这消息是谁传出去的,自不用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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