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面汉子再度对李琅温言道:“壮士现在可以放人了,如果还不放心,刀可以不必交出……其实,壮士劫持述律拔纯属多此一举。”
李琅一怔,觉得黑面汉子最后那句似乎话里有话,好像在有意提点他。
为何劫持述律拔是多此一举?李琅心念电转,忽而醍醐灌顶:奚王其实并不敢杀他。
时刻面临的死亡恐惧让他一开始便先入为主,把问题想岔了,却忽略了一个显而易见的细节:
奚王如果一心想弄死他,大可表面上敷衍黑面汉子,暗地里杀掉他,何必当着黑面汉子的面公然施为,引发与黑面汉子的不和谐。
奚王纵容高帅富“高调”砍杀他,是有意做给黑面汉子看的吧,奚王也不是有以恐吓人为乐的特别嗜好,他不过演戏给黑面汉子看而已。
估计现在两人已经把话题说开来了,也就没必要再演戏了。
或许,他的到来,就如同上天突然在奚王与黑面汉子正在对弈的棋盘上掉下一枚棋子,但这枚棋子显然不是他一个屁民,也不单单是黑水王子,理应是奚族与黑水部之间的盟约。
而且,从奚王对待他的行为上来看,奚王与黑面汉子角力的核心并一定是盟约本身,盟约也许只不过是一枚棋子而已。
也许,奚王需要这枚棋子在黑面汉子面前展示自己的意志、决心,甚或战略。
也就是说,这场对弈无论谁赢谁输,即便是黑面汉子被奚王“同化”,但只要奚王与黑面汉子不敢毁掉棋子,他便性命无忧。
棋子涉及契丹、黑面汉子的后台,或许还有其他势力的共同战略,各方利益交织,又岂是奚族单方面想毁便毁的?
无论是书面上白纸黑字的文字盟约,还是使者交互传递的口头盟约,都不过是一种外在形式,共同利益才是根本所在。
原来,筹码还是筹码。
他一开始的“侥幸”其实是对的,只是他太不自信,被高帅富不知有心,还是无意的暴怒引入歧路。
当然,李琅的这一番推理主观性很强,但它无疑是目前诡异局面的最好解释。
况且如今牙兵们都已退出了牙帐,迫在眉睫的直接威胁消失,牙帐内只有他一人持刀,一旦事变,也能让他再度劫持一名贵族寻求自保,U.uuknshm或退而求其次,砍死一个贵族以求黄泉路上不孤单。
想通此节,李琅不再优柔寡断,他果断放开了痛苦不堪的述律拔:“汗王神威,在下岂敢拂逆,得罪了。”
两个近旁贵族立即扶着受伤的述律拔出帐医治,帐外没有牙兵进来,李琅如释重负地长长松了一口气。
那边厢,黑面汉子见李琅放了述律拔,赞许地点点头,撇下李琅,转身与奚王轻声商谈,高帅富在旁凝神倾听,时不时插上一句嘴。
他们的声音都控制得很轻,显然不想把谈话内容透露给李琅与其他奚人贵族。
……
盛夏的草原之夜,星辰满天,凉风习习。
天上月牙如钩,月光如泻,给大地披上了一层迷人的薄纱,这本该是一个宁静而安详的夜晚。
忽而,尖锐的鸣镝响起,数支闪耀着火光的火箭射落在奚王牙帐前的空地上,箭头深陷入地,捆扎着易燃物的箭尾犹在燃烧。
“呜……呜……”又有数声号角吹响,大地陡然颤动,奚王牙帐右侧,人喊马嘶,数百匹战马迭次踏响,大队骑兵从排排营帐奔腾而出,列阵于鸣镝火箭之前。
很快,一个阵列不太齐整军阵便即形成,马鸣咴咴,火把如林,骑士静静矗立,整装待发。
骑队没有旌旗,没有鼓乐,没有辎重,骑士身着简陋皮甲,鞍挂一短一长两柄弯弓,两个箭壶,大量箭支,数根弓弦,小圆盾,另外还有形制不一的弯状马刀,小袋肉干和饮水……一看便知这是一支草原游牧骑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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