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名奚将拨马上前,向高帅富行礼后,与高帅富并辔而立分析敌情:
“见鬼了,三更半夜,西岸怎会有唐军出没,定是渡河而来的平卢军斥候小队。”
“今日檀州已传回唐国在幽州囤粮的消息,这是一个攻击信号,若这队唐军是平卢军的斥候,说不定是平卢军为出兵攻击吾奚族而趁夜探查进军方位。”
“柳城的暗探没有回报平卢军近期有整军出击的迹象,唐国满朝君臣目前最希望看到的是祸水东流,他们正在满心期待咱们与契丹联合攻击渤海的“好消息”,在咱们与渤海接战之前,料想唐军断无轻启战端之理。”
高帅富一副笃定的神情,口气淡然,
“以前,唐军斥候不时窜入西岸草原,但自木塔围场事发至今,旬月之间,平卢军从没有派出斥候渡河查探,尽力避免与吾奚族交恶,其苟且之居心已经昭然,两位不必多虑。”
“不管那许多,围歼他们,生者抓来拷问,实情一问便知。”一将领建议。
高帅富对此将领领悟能力之低下有些不快,刚才那么多话算是白说了:
“歼灭他们非常容易,但这意味着吾方率先打破了与唐国心照不宣形成的和平默契,会给皇帝释放出迷惑不定的信号,从而影响到双方暂时相安无事的态势,甚至诱发唐军提前出击。”
该将领满不在乎道:“不留活口即可,皇帝老儿怎会知道是咱们干的。”
“咱们不能冒任何风险……放唐军小队离开,再着人悄悄跟踪。”
高帅富口气生硬起来,不顾被驳斥将领脸上公然显露的不服,回过头对在后面不远处静静听他们说话的李琅问道,
“黑水王子离此地还有多远。”
“已经很接近了。”离藏匿黑水王子的小树林越近,李琅的心越忐忑:他很害怕奚人在找到黑水王子后,旋即过河拆桥,背弃承诺将他当场杀死。
可是,他却没有选择的余地。
高帅富也不给李琅任何回旋的机会:“给斥候指明确切方位。”
“前行不远,由南向北,与唐军斥候是同一个方向。”
李琅指着北面,“我提议应该赶在唐军前面抵达,否则,一旦被唐军率先发现黑水王子……考虑到阁下暂时不愿与唐军交战,我建议可先将唐军驱离。”
“就是,某即刻领军前去。”
刚被高帅富驳斥过的那名将领似乎是为找回一点面子,居然马上就认可李琅一个外人的建议。
该将领应该没看出李琅有妄图引发奚兵与唐军的冲突,从而居中浑水摸鱼的嫌疑。
“该这么做,哪轮到你来指手画脚?”
出乎意料,高帅富竟然失态地勃然大怒,冲着李琅大吼起来,俊脸瞬间就乌云密布,仿佛李琅无意中触到了他的“逆鳞”。
李琅都有点莫名其妙,他的言辞再不当,再不符合身份,也不可能真正干涉到高帅富的权威,有必要这么大发雷霆吗?
擦,有病啊……不对,李琅突然又觉得高帅富的愤怒很有点诡异。
在奚王牙帐,高帅富因李琅回应给他的生硬“妄言”而勃然大怒,竟越权下令将他乱刃分尸,似乎脾性暴烈,轻浮浅薄。
可当他作出劫持述律拔这种更令人愤慨的“妄行”,奚人贵族纷纷义愤填膺时,他注意到高帅富却自始至终不置片言,神色平静,安之若素。
此时,李琅不过是提了一个明显有助于安全营救黑水王子的小建议,高帅富居然又莫名地暴怒起来。
高帅富总是把愤怒宣泄在不该宣泄的地方。
也许这不算什么,但李琅是敏感的,他的心中顿时有些不安。
李琅一直迷惑高帅富在奚王牙帐的身份。
当然,他可以直接去问,但估计很难如愿,因为奚人根本就无视他,何必自讨没趣。
李琅有固执的自尊,他宁愿闷在心里去猜测,也不想无端遭受别人的作贱。
奚人称呼高帅富为大舍利……“舍利”,在契丹语中,并不是佛教用语,直译成唐语是郎君。
在大唐,郎君是对男子最普遍的称呼,贵贱老少皆宜,连李隆基也喜欢亲近之人唤他为李三郎,但在契丹语中,郎君专门用于称呼贵族子弟。
这个很笼统的称呼显然无法辨别确切身份,比如,人家喊一声“李三郎”,局外人怎么知道这是在喊李隆基去三清殿炼丹;人家喊一声“李十郎”,局外人怎么知道这是在喊李林甫回家吃饭……在大唐,不知有多少个“李三郎”和“李十郎”呢,同样,在奚族,不知有多少个大舍利,何以区分?
不过,以高帅富在奚王牙帐的座次和敢于越俎代庖的行为上来看,他会不会就是奚王最宠信的儿子李延宠?
李琅虽然喜欢读史,但对于奚这样一个没有文字的民族,他的了解并不比其他人多,以李琅的有限认知,他只能猜测高帅富可能是李延宠。
不管高帅富是不是未来的奚王李延宠,李琅都不想屈从于他的淫威,在找到黑水王子之前,奚人理应不敢把他怎样。
而且,旁边这名奚将好像傻愣傻愣地没把高帅富当回事,脑袋很固执,这是可以用来利用的矛盾。
当下李琅针锋相对:“我的性命,以及我亲人的下落,全都寄托在两位黑水王子的身上,我当然得极力避免黑水王子出现任何意外,这一点相信你们也能理解。”
李琅不给高帅富插话的机会,把想说的话一口气说了下去:
“诚如阁下所说,旬月之间,平卢军从没有派出斥候渡河查探,此刻与唐军交战会破坏你们之间心照不宣的和平态势,但阁下为何不反过来想一下,唐军渡过土护真河这件事的本身就是在破坏这种和平态势,是唐军在率先打破双方的平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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