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琅笑道:“你说得不对,她不会这么想。”
髻发女冠微微有些愕然,秀眸射出求解释的目光。
“你看……”
李琅跌坐的几案旁有一个近半米高的青釉凤首龙柄壶,李琅微笑着用手指着龙柄壶上腹部光洁如玉的团状刻花,
“这是汉宫赵飞燕高榭掌中舞,将刻有赵飞燕的青瓷放在居室内,说明主人很欣赏赵飞燕,自然也会了解被赵飞燕逼居冷宫的班婕妤以秋扇喻抒女子被弃怨情的典故……曲子词中有秋扇之语,即便真是抛弃的意思,也该是男子抛弃女子,又怎会令人产生女子抛弃男子的相反想法呢?”
“公子观察入微,寿王殿下秘密指派你这种细腻之人前来,又刻意装扮成乡人,倒是可以很好地避人耳目。”
髻发女冠不为李琅的笑容所动,她俏脸肃然,声音清冷自若道,
“你说得没错,典故确实是男子抛弃女子,寿王殿下是不是想着用这样一个典故黑白颠倒地来羞辱仙子?”
“此话如何说起?”
李琅讶然,紧盯着髻发女冠的瞳孔道,
“外面流传寿王对她百依百顺,跟她恩爱美满……又怎会前来羞辱于她?”
“百依百顺是不假,对待天上仙子,每个男子都会百依百顺,这没什么稀奇的;至于所谓的恩爱美满嘛,却不过是寿王殿下一厢情愿放出来的男子颜面罢了。”
“这么说,他们生活并不美满,他们的分开是她主动的吗?”
髻发女冠吐字异常清晰道:
“公子不要明知故问,刻意装糊涂的话,奴也可以明着告诉你,仙子不喜欢殿下,从来都没喜欢过。至于为什么不喜欢,让殿下自己找原因吧……仙子是主动离开寿王的……这话不怕说出去,寿王写曲子词传唱,写多少首仙子也不在意。”
“天子的魅力当然大过王爷……”
杨玉环不喜欢寿王的内情其实令李琅很是高兴,但李琅还是有心想说杨玉环喜上厌下,攀附最高权力。
作为一个男人,杨玉环曾嫁给过寿王的前事让李琅不舒服,杨玉环以后会跟皇帝在长生殿盟誓的“未竟之事”也让李琅不痛快。
听到李琅十分不恭的话,髻发女冠并不表露羞恼。
对待特意前来羞辱仙子的不速之客,怒形于色反落了下乘。
由于寿王以前从不敢派人来,因而她一开始还有点不确定李琅的身份,现在听李琅这么一说,她不由愈加坚信李琅就是寿王派来的人。
桃林太真观自建观以来,除了奉了皇帝口谕的安禄山,从没有男子递帖拜见。
因为人人皆知观主是皇帝的娇宠,谁有胆子前来?
更从没有男子踏足太真观内。安禄山带着重礼前来,礼物收下,人却也没能入观。
没有奉诏却千方百计想着入观的男子除了寿王派来的人,实在想不出还能有何人。
对方既是寿王的人,必会颠倒黑白地羞辱仙子,眼见羞辱不成,立马又抬出薄情攀附的堂皇指责来,髻发女冠淡淡地回敬李琅一句:
“没有能力的男子都会秉持这一套说辞。”
“什么叫有能力,权力和财富么,在这方面,又有哪个男子能跟圣人相比?”
李琅嘴角荡起一丝真正嘲讽的笑意,对方的话触到了他身为一个屁民最敏感的地方。
髻发女冠针锋相对道:
“在奴家看来,一个有能力的人,至少要能让仙子快乐。”
“她快乐,天下人不快乐怎么办?”
李琅有点激动了,她占了我的土地,过着比皇族还要高等的尊贵无极的“仙级”贵族生活;我呢,这片土地真正的主人,却被逼流亡草原,如同一条丧家犬。
她的快乐是建立在我的不快乐之上的。
李琅站起身来,望着窗外的成片的桃树,尽量保持平静的心情继续道,
“长安回望绣成堆,山顶千门次第开。一骑红尘妃子笑,无人知是荔枝来……罔顾万民,倾尽国力之爱,这样她快乐了吧,可天下人不快乐,所以最后她只能快乐到……渔阳鼙鼓动地来,千乘万骑西南行……落得一个……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恨绵绵无绝期……种因得果,怨得谁来?”
髻发女冠本来侍立在李琅跌坐的几案前与李琅说话,李琅突然起身,断断续续地说出一堆没有头绪却又震撼异常的话来,令她大吃了一惊,赶紧绕到几前正对着李琅失声问道:
“公子在说些什么?”
李琅说的是一些尚未发生的历史,髻发女冠自然无法理解其中的蕴含。
“我说,你想偏了,我不是寿王派来的人,我就是我,自个儿想来的,与他人毫无干系。”
“你来想干什么?”
髻发女冠心中本能不信,但听得李琅莫名其妙却又文采极佳的一通乱说,也有点动摇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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