韦小宝中了这掌,登时气为之窒,胸口剧痛,四肢百骸似都已寸寸碎裂,一摔下地,险些便即晕去。他知此刻生死系于一线,既没能将海大富刺死,老乌龟定会出来追击,当即奋力爬起,只走得两步,脚下一软,又即摔倒,骨碌碌地从一道斜坡上直滚下去。
海大富若手指没断,韦小宝滚下斜坡之声自然逃不过他耳朵,但他重伤之余,心烦意乱,加之做梦也想不到这小鬼中了自己这一掌竟会不死,虽然听到声音,却全没想到其中缘由。
这条斜坡好长,韦小宝直滚出十余丈,这才停住。他挣扎着站起,慢慢走远,周身筋骨痛楚不堪,幸好匕首仍握在手中,暗自庆幸:“刚才老乌龟将我打出窗外,我居然没将匕首插入自己身体,当真运气好极。”
他将匕首插入靴筒,心想:“西洋镜已经拆穿,老乌龟既知我是冒牌货,宫中是不能再住了,要赶紧找小二哥离开。只可惜四十五万两银子变成了一场空欢喜。他奶奶的,一个人哪有这样好运气,横财一发便是四十五万两?总而言之,老子有过四十五万两银子的身家,只不过老子手段阔绰,一晚之间就花了个精光。你说够厉害了吧?”肚里吹牛,不禁得意起来。站起身走到王温侯的房中,按照信号敲了门,王温侯此时正在房间打坐修炼寒冰绵掌,听到信号,走下来给他开了门。
只见韦小宝捂着胸口,倚在门上,见到王温侯开门,一下便倒在王温侯身上。王温侯连忙扶着他进到屋中,把门带上问道:“小宝,你受了重伤?”韦小宝笑道:“伤倒是不重,只是你开门那一下看见你的大光头,闪得我眼晕。”王温侯怒道:“那我把你送到海公公那里去吧。”韦小宝笑道:“原来老乌龟一直都知道我是假的小桂子,每天都在汤里下毒,兄弟我怕是时日不多了。”王温侯道:“那幸亏今天和你结拜的是索额图,不是我。”韦小宝笑道:“索额图可真的倒霉了,小二哥,还有个宫女在等我,我不能失约,得去看看她。”一摸怀中那只纸盒,早已压得一塌糊涂,笑道:“我还是拿去给她看看,免她等得心焦。就说我摔了一跤,将蜜饯糖果压得稀烂,变成了一堆牛粪,不过这堆牛粪又甜又香,滋味挺美。哈哈,辣块妈妈,又甜又香的牛粪你吃过没有?老子就吃过。”王温侯道:“你受了伤还是别乱跑,先在我这里呆着,小宫女那边我替你去送糖,顺便给你去找海老乌龟要解药。”韦小宝道:“老乌龟虽然眼睛瞎了,但本事还在,小二哥你打的过他吗?”王温侯道:“放心,我轻功应该胜过他,如果打不过他也追不上我。”韦小宝拿出匕首道:“带着这个去。”王温侯伸手接过说:“你先躺着休息。”
王温侯从屋中走出,快步向慈宁宫走去,只见大门紧闭着,王温侯等了一会儿不见有人,正欲回去时,宫门忽然无声无息地推了开来,一个小姑娘探头出来。那人小姑娘朝王温侯招手,王温侯轻轻闪身进到门里,那小姑娘看清他的模样,惊讶喊道:“啊,你。。。”王温侯连忙将她嘴巴捂上说道:“小桂子受了伤,行动不便,让我来给蕊初姑娘送上点心。”见到蕊初点点头,王温侯便放开了手,蕊初问道:“小桂子怎么受伤了,摔了吗?”王温侯正想着要怎么编时,忽见地下有个黑影掠过,从墙头飞了进来,轻轻落地。只见那黑影身材瘦削,弯腰曲背,正是海公公。
蕊初本来面向王温侯,没见到海大富进来,但见王温侯转过了头,凝神看着远处,也转过身来。王温侯连忙左手探出,已按住了她嘴唇,不让她发出半点声音,跟着右手急摇,示意不可做声。蕊初点了点头。王温侯这才慢慢放开左手,目不转睛地瞧着海大富。只见海大富僵立当地,似在倾听动静,过了一会,才慢慢前行。王温侯见他不是向自己走来,暗暗舒了口气时,海大富向前走了几步,突然跃起,落在王温侯跟前,左手探出,叉住了蕊初的脖子。蕊初“啊”的一声叫,但咽喉遭卡,这一声叫得又低又闷。
海大富低声道:“别做声!不听话就卡死你。轻轻回答我的话。你是谁?”蕊初低声道:“我……我……”海大富伸出右手,摸了摸她头顶,又摸了摸她脸蛋,道:“你是个小宫女,是不是?”蕊初道:“是,是!”海大富道:“三更半夜的,在这里干什么?”蕊初道:“我……我在这里玩儿!”海大富脸上露出一丝微笑,在惨淡的月光下看来,更显得阴森可怖,问道:“还有谁在这里?”侧过了头倾听。原来刚刚蕊初不知屏息凝气,惊恐之下呼吸粗重,给海大富听出了她站立之处。王温侯和海大富相距虽近,但是呼吸极微,海大富一时便没察觉。蕊初这时也发觉海大富双眼已盲,便说道:“没……没有了。”
海大富道:“皇太后住在哪里?你带我去见她。”蕊初惊道:“公公,你……你别跟皇太后说,下次……下次我再也不敢了。”她只以为这老太监捉住了自己,要去禀报太后。海大富道:“你求也没用。不带我去,立刻便掐死你。”手上微一使劲,蕊初气为之窒,一张小脸登时涨得通红。
海大富慢慢松开左手,低声道:“快带我去。”蕊初无奈,只得道:“好!”侧头向王温侯瞧了一眼,脸上神色示意他快走,自己决不供他出来,低声道:“太后寝宫在那边!”慢慢移动脚步。海大富的左手仍抓住她咽喉,和她并肩而行。这时前面房中一个女子的声音问道:“外边是谁?”这声音阴森森的,王温侯认出正是太后的话声。接着听得海大富道:“奴才海大富,给你老人家请安来啦。”声音也阴森森的,殊无恭谨之意。
只听太后道:“你要请安,怎么白天不来?半夜三更地到来,成什么体统?”海大富道:“奴才有件机密大事要启禀太后,白天人多耳杂,给人听到了,可不大稳便。”只听太后哼了一声,道:“有什么机密大事,你这就可以说了。”海大富道:“太后身边没旁人吗?老奴才的话,可机密得很哪!”太后道:“你要不要进来查查?你武功了得,我身边有没有人,难道听不出来?”海大富道:“奴才不敢进太后屋子,可否劳动太后的圣驾,走出屋来,奴才有事启禀。”太后哼了一声,道:“你可越来越大胆了,这会儿又仗了谁的势啦?胆敢这样放肆!”海大富道:“奴才不敢!”太后又哼了一声,说道:“你……你早就没将我瞧在眼里,今晚忽然摸了来,可不知捣什么鬼。”
只听海大富道:“太后既不想知道那人消息,那也没什么,奴才去了!”太后问道:“你有什么消息?”海大富道:“五台山上的消息!”太后道:“五台山?你……你说什么?”语音有些发颤。月光下只见海大富伸手一戳,蕊初应手而倒。只听太后又问:“你……你伤了什么人?”海大富道:“是太后身边的一个小宫女,奴才可没敢伤她,只不过点了她穴道,好叫她听不到咱们说话。”
太后又问:“五台山?你为什么说五台山?”海大富道:“只因五台山上有一个人,是太后很关心的。”太后颤声道:“你……你说他去了五台山?”海大富道:“太后如想知道详情,只好请你移一移圣驾。三更半夜的,奴才不能进太后屋子,在这里大声嚷嚷的,这等机密大事,给宫女太监们听到了,可不好玩。”太后犹豫片刻,道:“好!”只听得开门声响,她脚步轻盈地走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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