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少年高谈阔论,说的都是南方的风物人情,王温侯和郭靖二人听他讲述都是大开眼界。再过半个时辰,酒菜摆满了两张拼起来的桌子。那少年酒量甚浅,吃菜也只拣清淡的夹了几筷,忽然叫店小二过来,骂道:“你们这江瑶柱是五年前的宿货,这也能卖钱?”掌柜的听见了,忙过来陪笑道:“客官的舌头真灵。实在对不起。小店没江瑶柱,是去这里最大的酒楼长庆楼让来的。这东西整个张家口没新鲜货。”
那少年挥挥手,又跟王温侯和郭靖谈论起来,听郭靖说自己是从蒙古来,就问起大漠的情景。郭靖受过师父嘱咐,不能泄露自己蒙古驸马的身分,只说些弹兔、射雕、驰马、捕狼等诸般趣事。王温侯刚刚已经听了一遍,有些兴趣索然,那少年则听得津津有味,听郭靖说到得意处不觉拍手大笑,神态天真。
郭靖一生长于沙漠,虽与拖雷、华筝两个小友交好,但铁木真爱惜幼子,拖雷常跟在父亲身边,少有空闲与他游玩。华筝则脾气极大,郭靖又不肯太过迁就顺让,尽管常在一起玩耍,却动不动便要吵架,虽一会儿便言归于好,总不甚相投,此刻和王温侯尤其是这少年边吃边谈,不知如何,竟感到了生平未有之乐。他本来口齿笨拙,不善言辞,通常总是给别人问到,才不得不答上几句,江南七怪中的七师父韩小莹常笑他颇有南希仁惜言如金之风,是四师父的入室子弟,可是这时竟滔滔不绝,把自己诸般蠢举傻事,除了学武及与铁木真有关的之外,竟一古脑儿地都说了出来,说到忘形之处,一把握住了少年的左手。一握之下,只觉他手掌温软嫩滑,柔若无骨,不觉一怔。那少年低低一笑,俯下了头。郭靖见他脸上满是煤黑,但颈后肤色却白腻如脂,肌光胜雪,微觉奇怪,却也并不在意。那少年轻轻挣脱了手,道:“咱们说了这许久,菜冷了,饭也冷啦!”郭靖道:“是,冷菜也好吃。”那少年摇摇头。王温侯道:“那么叫后厨热一下吧。”那少年道:“不,热过的菜都不好吃。”把店小二叫来,命他把几十碗冷菜都撤下去倒掉,再用新鲜材料重做热菜。酒店中掌柜的、厨子、店小二个个称奇,既有生意,自然一一照办。郭靖和那少年又问道王温侯是从何处而来,王温侯笑道:“不怕二位笑话,我这和尚自然是假和尚。”郭靖一脸惊讶,那少年则是点头道:“哪有像你这样口气甚大又喝酒吃肉的和尚。”王温侯继续道:“我本来是扬州人士,后来和我兄弟一起到了满清京城,在京城中不小心得罪了人,只能扮成和尚逃出来。”他自知现在的武功还不是神龙教的对手,便瞒住了自己是杀了鳌拜的小温子的事。接着又向二人讲了满清京城的热闹,各种小吃和走江湖卖艺的,只是他也只逛了两三天而已,讲了几句便也没什么可说的。幸好郭靖和那少年兴趣颇合,两人叽叽喳喳说个不停,倒也一直热闹没有冷场。
等到几十盆菜肴重新摆上,那少年只吃了几筷,就说饱了。店小二心中暗骂王温侯和郭靖:“这俩傻蛋,这小子把你俩当冤大头啦。”王温侯和郭靖二人,又吃了几口便喊道结账,一共是二十一两银子,王温侯掏出一张五十两的银票付了账。店伙计称奇道:“不知道这是哪个庙里的和尚,既能吃肉还颇多银钱。”
三人出了店,冷风吹来,那少年似觉寒冷,缩了缩头颈,说道:“叨扰了,再见吧。”郭靖见他衣衫单薄,心下不忍,脱下貂裘,Uw.uansho披在他身上,说道:“兄弟,你我一见如故,请把这件衣服穿了去。”接着又拿出身上剩下的全部银钱,分了一半塞在了貂裘的袋中。那少年也不道谢,披了貂裘,飘然而去。王温侯拉着郭靖,想跟他说外面风大,我们还是在里面坐会儿吧,郭靖却巍然不动,直直的看着那少年的背影。
那少年走出约莫数十步,回过头来,见二人依然站在街上,尤其是那个浓眉大眼的少年望着自己,呆呆出神,似乎舍不得就此分别,便向他二人又招了招手。郭靖快步走上前去,王温侯紧随其后,郭靖连忙问道:“贤弟可还缺少什么?”那少年微微一笑,道:“还没请教二位兄长高姓大名。”郭靖笑道:“真是的,这倒忘了。我姓郭名靖。”说完便看向王温侯,王温侯道:“小弟姓王,叫做王温侯。”郭靖接着问道:“小兄弟你呢,叫什么名字。”那少年道:“我姓黄,单名一个蓉字。”王温侯道:“久仰久仰。”那少年说道:“你个小和尚油嘴滑舌,我第一次出门,你久仰什么。”王温侯讪笑,心道:“黄蓉女侠嘛,我可不久仰大名嘛。”郭靖道:“你要去哪里?若是回南方,咱们结伴同行如何?”黄蓉摇头道:“我不回南方。”忽然说道:“大哥,我肚子又饿啦。”王温侯心道:“这小丫头真是要狠宰一顿啊,不过这回我可不当冤大头了,郭大侠,你老婆的钱你自己掏吧。”郭靖肚子还饱着,但他只觉得和这个小少年一见如故,舍不得与他分别,说道:“好,我再陪兄弟用些酒饭便是,王兄弟刚刚你做东,现在可轮到我请你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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