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乎每次来煤矿,惠相东都是豪气冲天,尤其是想起自己带着老婆、孩子闯关东那会儿,上无片瓦遮身,下无寸土立锥,全家四口人,只随身带了几套旧铺盖和几件旧衣裤便来到了据说是“棒打狍子瓢舀鱼,野鸡飞到了饭锅里”的大东北。又经过了几年的摸爬滚打,才短短的几年光景,竟硬生生在人地两生的梨树镇扎下根来,并且还开了煤矿,并且还成了煤矿的董事长。也正因如此,惠相东才更加懂得珍惜,尽管惠家早已不是一贫如洗,尽管家里早已不差那俩钱儿,惠家还是没有雇过一个佣人。甭管是洗衣做饭,都由自家人亲力亲为,甚至就连惠相东本人,在夫人不方便的时候,也照样挽起袖子洗衣服做饭。眼见煤矿生意越来越火红,眼见两个儿子都已长大成人,尤其是二儿子明海,也逐渐地成熟了,也懂得担当了,谁知却平空出现这桩烦心事儿来,又怎不让人懊恼沮丧呢?可甭管多懊恼,甭管多沮丧,心中还得惦念着儿子,想来都觉得可悲。可更可悲的是,儿子还不理解,儿子还在一旁气鼓鼓地生着自己的气。或许真应了那句话,今生养儿,就是因为前生欠下了别人的债。好在相比惠明山,惠明海还算是理解自己的。其实自己也不奢求儿子能回报自己多少,只求自己在遇到难处的时候,儿子能多少理解自己一些就满足了。爷仨就这样默然地走着,就这样默然地想着自己的心事,直到把身后的煤山都走丢了,惠相东才勒住马车,看了眼兄弟俩说:“都别送了,你们都回去吧。”惠明海就笑了,笑的一脸灿烂,说:“爸,您要当心。”惠相东点了点头,也冲儿子笑了一下,说:“放心吧,我没事儿。”一手扶住车辕,飞身跳上了马车,举起马鞭,刚要打马飞奔,惠明山却突然上前了一步,拦在马前喊:“爸。”
惠相东收住马鞭问:“明山,你还有事吗?”
惠明山道:“爸,您说的对,洋人确实是靠不住。”
惠相东点头道:“你知道了就好。”
惠明山道:“爸,可是有一点儿我还是不明白,既然小日本一直惦记着煤矿,咱干嘛不干脆把煤矿的股份都卖出去,让他愿找谁找谁去。”
惠相东长叹了口气道:“明山啊,我知道你是咋咋想的,也理解你的心情,可是,你仔细想过没有,在咱整个梨树镇,有谁能买的起穆棱煤矿?即便有人能买的起,在现在这个时刻,又有谁愿意接手?又有谁敢轻易接受?更何况我也不愿意在这儿个时候把一个本不相干的人给拉扯进来。我就实话告诉你吧,现在咱家手里的股份,就是一块烫手的山芋,除了日本人外,没有任何一个人敢接手。”
惠明山道:“我正想说的就是日本人,满洲株式会社的那个什么丸山一虎不是想买吗?他不是一直惦记着穆棱煤矿吗?那咱就把股份全都让他好了。”
惠相东摇头道:“不可能,我惠家手中的股份就是烂了也不会卖给他一股。”
惠明山急道:“爸,您怎么这么固执?您现在不卖,如果等到日本人真的打过来,煤矿还不是人家的吗。”
惠相东道:“明山,你说的或许没错,但我还是不卖。明山,我还想告诉你,你想的也太天真了,小日本现在已经撕下了脸皮,你以为他还会按照市场规律办事吗?我告诉你,不会的。那个丸山一虎是不会按市场规律的拿走你的股份的。他现在要的是捡一个大大的便宜。”
惠明山道:“那也总比日后一个子也拿不到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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