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仅是物非,悲伤也许会减半吧。可花草虫鱼,山川人树都是向死而生的,这是亘古不变的真理。
可真理往往更容易让人泪流满面。
“对门那个小时候常偷偷给你糖吃的张奶奶前年患癌症走了……”
“还记得李大婶吗?就那个高高瘦瘦的,五年前去城市和她儿子一起生活了。”
“那个小时候喜欢抱你的王大爷啊,唉,说起来可怜,患上老年痴呆后谁也不认得咯。”
……
于我而言,此刻的老家已满足不了我对故乡的一点期待。由于离家年龄小,我甚至不认识大部分同辈青年。尽管如此,但小时候有几位与本家关系较好的老人常来逗弄我,他们的记忆中总该有我存在的一丝空间吧。这种猜想是做不得数的,不过是自己哄骗自己罢了。随着他们的离世,我在这片土地上生活的痕迹也被岁月一点点磨没。竟如此干净!好像从来没有我这个人!不远的将来,这里没有人知道我,我也不曾真正熟识一个人,我像一颗漂泊的种子,哪里都找不到安放情感的土壤。
自此之后,故乡已然成为我心中的一个隐疾,浅浅地埋在心里,没有人知道。可在某个静谧的深夜,一轮明月、一片蛙声、几支玉笛就能将我建设好的防线击得粉碎。我怀念的是那时的人、那时的物、那时的家乡。夜夜如梦的故乡总是让我沉醉,可现实的阳光总让我忧伤。所以,我将自己藏在工业社会的文明里。在这里,标准无差的普通话取代了各有特色的乡音土语,水泥建构的高楼大厦取代了因地制宜的草屋土房,千篇一律的人工景点取代了小桥流水的自然景观……是的,当踏上离乡的路时,现时的我与现时的故乡注定要产生隔膜。
即使在改变的频率上,我与故乡同步,但却分属于不同的平行世界。我很难感受到此刻故乡温暖的怀抱,故乡怕也难以接纳此刻的我,我们终究是错过了。虽说有儿时的记忆可供怀念,可这记忆的载体——山水树木,也早已消失不见。故乡,已经沦为一个打着情感栖息地幌子的空洞壳子;而我也不自觉地成为现代文明的享受者,霎时间,我竟分不清是故乡抛弃了我,还是我抛弃了故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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