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区部海希正忙着开展救护培训。
郭大爷把孩子们写的信放在军区大门处,并反复嘱咐一定要把信送到护士姑娘们手中。
姑娘们看到信时,瞬间来了兴趣,你争我抢。
突然风儿高举着一封信,跑到海希身旁,“姐,有你的信!”
海希一开始没当回事,直到她瞥见信上那几个秀丽隽永的大字时,她才猛然醒悟。她害羞地走到风儿身边,用手弹了一下她的脑壳,“死丫头,快把信给我。”风儿做了一个鬼脸,把信交给了她。海希像宝贝似的拿着这封信,偷偷躲到角落里打开,里边是一首小诗和一张照片。她愣住了,手有些发抖,耳朵根也刷的红了起来。
照片上的江如龙正襟端坐,眼里带笑,浑身散发着青春的活力。
那首小诗是泰戈尔的——
你那一刻的随意馈赠,
宛如秋夜的流星,
在我生命深处点燃了烈焰。
三行短诗,一张照片,海希却觉得它们的分量有千斤重。
因为这是一位少年赤诚而热烈的情感。
“护士长,谁写的信啊?你的脸怎么红了?”风儿,那个扎大麻花辫的姑娘走过来,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海希手中的信。
海希连忙把信收起来,随意折叠几下塞进自己的口袋里。她摸着自己的脸,自言自语道:“有吗?我没脸红啊?”好像被人发现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亏心事一般。
风儿紧跟着海希,碎碎念道:“姐,说句不中听的话,咱们这的人没一个配的上你的,你看看你要模样有模样,要学问有学问,家还是BJ的,三年之后,你总归是要回BJ去的。哪能一直呆在我们这种地方呢?你说是吧?”
海希眉头紧锁,把纱布、药品收到医药箱中,她自顾自地忙活着。对风儿的话不置可否。风儿似乎也觉察到护士长的冷漠,闭上嘴巴,不再说话。
整个下午,海希都心不在焉的,虽说先前她和江如龙对彼此都有好感,但那种感觉是未说出口,朦朦胧胧的。可如龙的这封信就是一次热烈真诚的告白!再过两天就又到周末了,那时候再见面两个人会不会感觉到不自然啊,就在短短的几个小时内,她的脑海里产生过无数个想法。最终,她决定要给江如龙写一封信。
晚上,同营帐的姑娘们都进入了梦乡。海希在被窝里偷偷地打着手电写信,第一次写得热情洋溢,她总觉得两人的关系没到那一步,索性撕掉重写;第二次她又走了另一个极端,写得十分冷淡,她又觉得传达不出自己的思想,又揉成一个纸团;第三次她嫌弃自己的字写得不漂亮,她恨不得自己的每个字都漂亮地会说话;第四次她发现自己写了白字……不一会儿,被窝里就揉了一堆纸团。最终,她决定采用最官方的一种写法:
如龙:
你好!你的信我已收到。近期部队事务繁忙,但这周末我尽量去给王大娘检查身体。
希望到时候能看见你!
她总觉得这些话有些单薄,思来想去,她决定学江如龙的样子,在信封里放一张自己的照片。她拉开自己的皮箱,从里边拿出相册,到底是城市姑娘,从小到大的照片都在这个集子里。她左挑挑,右选选,最终取出那张在BJ天安门前拍的那张照片,照片上她穿着大红裙子,笑得很开心。
她把照片和信一起装进去,算是对江如龙热情表白的一种回应。
这一晚,她枕着这封信入睡,睡前她幻想了很多甜蜜的未来,但不知怎得,她却做了一个很悲伤的梦,她梦见她和如龙并肩在街上走着,被突然出现的人群冲散开来,她使劲地喊,大声地喊,都没有回应,她害怕极了,索性就蹲在地上呜呜地哭了起来。
“护士长,你怎么了?”
海希感觉有人轻轻推了她一把,她泪眼婆娑地睁开眼睛,望着身边的风儿。她一把抱住风儿,呜呜地哭了起来,说到底,她也只是一个大学毕业涉世不深的小姑娘。她抱着风儿哭的时候,之前风儿说的配不上的话像虫子一般直往她耳朵里钻,吓得她连忙捂住耳朵。
风儿拍拍她的后背,安抚住她的情绪,“海护士长,再睡一会儿吧!时间还早呢!”
海希眼神迷离地躺下后,突然,她抓住了风儿的手,“你说,我和如龙般配吗?”
风儿笑了笑,没说话,帮她盖紧被子后,就回到自己的床铺上。
醒来之后的海希再也睡不着了,她盯着帐篷顶,就这么直愣愣地盯着。她仿佛看见如龙在向她招手,她不自觉地跟着笑了起来,把刚才的恐惧、害怕全抛之脑后。是的,天亮之后就把这封信给他!
终于挨到了天亮,今天部队调休,她一大早就起来,简单洗漱后,揣着那封信往邮局里去了。邮局近在眼前,可她再一次陷入了犹豫,她犹豫的并不是如龙对她的情感,而是那场梦和那番话。就这样,前前后后大概耗费了半个小时,她又一次下定决心:寄信!
这封信会在哪个夕阳送到呢?如龙收到信右会是怎样的一副表情呢?回去的路上,她一直幻想他的反应。这周末又该去王大娘诊病了,再见面会不会感觉不自然啊?
如龙把信寄出去,好像把心也寄出去了。不管是干活,还是讲课,他都魂不守舍的。
直到老郭拿着一沓信冲他招手时,他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什么?来信了吗?我的信吗?
如龙感觉好像踩在了棉花上,整个人都软绵绵的。他恭敬地从郭大爷手中接过信,像一个虔诚的信徒,这一刻,他终于有了落地的踏实感。他拿着信回到自己的工位上,迫不及待地撕开信封,从里边掉出来一张照片,海希那热烈灿烂的笑容立刻出现在他的眼前,那笑容多么具有穿透力,直击他的心脏,让他也不自觉地笑了起来。如龙傻笑了半天,惊讶地发现,原来她的背景是BJ天安门啊!那是多么神圣的一个地方,他对首都的喜欢一同融入到对海希的喜欢中,真诚而热烈。
打开信,他翻来覆去得读,虽然只有短短几行。她最近比较忙,不知道有没有照顾好自己?这个周末,她就要到我家来了,想着想着,江如龙下意识地整理一下衣领,仿佛海希就站在她面前似的。他把这张照片放在衬衣的口袋里,那是离心房最近的地方。
晚上回到家,王翠花就意识到了儿子的不对劲。
“什么事儿?这么高兴?你的嘴角就没有放下来过。”
如龙和母亲向来是实话实说的那种,从来不隐瞒什么,他大大方方地把海希的照片给母亲看。
王翠花眯着老眼,盯着照片,自言自语:“海希,是个好姑娘,人好,有文化,又是BJ户口。按理来说,我应该高兴,但是孩儿啊,听娘说一句,你俩不合适。”
如龙像霜打的茄子一般,瞬间消了劲儿,他辩解道:“娘,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我和海希怎么就不合适了?”说完,如龙愤愤地回到房间。
屋子里,如虎正点着灯学习,还有一年他就要考大学了。
如龙一回到房间,就用被子蒙住自己的头,独自生闷气。如虎喊他,他也不作声。
这时候,王翠花站在门口,担忧地望着如龙,如虎看出了母亲的心思,他冲母亲努努嘴,意思是放心吧,这有他呢!母亲一步三回头的走了。
如虎知道哥哥正在气头上,他也不着急哄他,专心致志地做自己的题,看自己的书。
如龙约摸着母亲应该已经走了,他偷偷地钻出被子,从衬衣口袋里拿出那张照片,凑着如虎学习的微光,反复地看着。
“哟,这就是未来嫂子吧?”
如龙被吓了一跳,他慌忙地坐起来,把照片塞在枕头底下,愣愣地盯着如虎。
如虎笑嘻嘻地说:“哥,你别紧张,我认得她,就是每周末来咱们家给娘治病的那姑娘。”
如龙逐渐放下戒心,把那张照片拿出来,递给如虎。
如虎接过照片,他吃惊地盯着照片的背景,感慨道:“这就是BJ天安门,多么雄伟的建筑,多么漂亮的地方。哥,她是BJ人啊?”
如龙点点头。如虎瞬间来了兴趣,他盘腿坐在床边,缠着如龙讲BJ的故事。
……
“哥,不是我打击你,我觉得娘说的也有道理。像咱们这种小乡镇的人,是很难有机会到BJ生活的,人姑娘不可能一辈子在咱们小乡镇生活吧?且不说人姑娘同不同意,人家爹妈能同意自己姑娘嫁这么远?逢年过节面儿也见不上?”
如龙心里又不顺畅了,“走走走,学你的习去吧!你还小,你不懂!”
如虎撇撇嘴,走到书桌旁,又认真地复习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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