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分头躺在床上,姜瑜侧着身往墙壁紧贴,务必要留给旧太子足够大的空间。
“姜瑜,你很奇怪……”
本以为要费很大功夫才能收揽姜瑜人心的旧太子讶笑说着:“孤本以为今夜要和你对辩一番呐。”
姜瑜却不觉得自己奇怪,就是正常人思维,谁给的待遇高那替谁干活呗。
面子工程能管饭吃吗?
他只是道:“殿下,您该说说您的故事了。”
旧太子将手掌搭在小腹上平躺着,沉默一会儿他道:“好。”
“说来复杂……”
旧太子用脚踹姜瑜的肩:“孤乃嫡长子,出生便被先帝立为太子国本,这你知道吗?”
姜瑜差点给踹了回去:“朝廷秘事,一概不知。”
“那孤便从头说起。”
旧太子的声音释然:“先帝共有三子一女。”
“按年龄排序,即孤、楚王、健王与陛下……”
“孤与健王一母同胞,楚王乃先帝宠妃万贵妃所生,陛下则因先帝临幸一位美人所产,那位美人产子后即被先帝赐死,陛下交由母后抚养。”
姜瑜心震,不由得问:“这件事陛下知道吗?”
旧太子颔首:“陛下知道。”
他继续道:“当时陛下是我们唯一的妹妹,所以十分得宠。哪怕是和我们不对付的楚王,也特别喜爱陛下。”
“后逢母后病逝,皇后虚设;万贵妃被先帝立为皇后,后来先帝爱屋及乌,想改立楚王为太子。”
“朝野上下一片哗然,孤的太子班底全力反对,这件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说到这儿,旧太子的语气透露出心酸:“后逢陛下招赘驸马,孤看着长大的妹妹就要出嫁了,自然一颗心全部放在了妹妹的婚礼上,故而让楚王一党有机可乘。”
姜瑜却忽的开口:“当时陛下的驸马……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一位白丁,相貌颇为英俊。驸马人选公布后,全汉的公子王孙可是心都碎了。”
提到这儿,旧太子洒意笑出了声:“孤起初还想不明白为什么陛下会看上他,现在想来……孤始终轻视了陛下啊!”
姜瑜大致理解,就类似于三星公主李富真下嫁保镖呗。
他不觉得这位女帝对爱情看的有多重要。
沉默一会儿,旧太子无悲无喜道:“被废一案个中缘由……孤不想细说,你只需知道孤当时败局已定险被先帝赐死,是陛下为孤向先帝求情,孤方得个无德故废之,圈禁宗府的下场。”
姜瑜大致明白了……
为什么旧太子和健王明明一母同胞,却水火不容?
为什么旧太子当时被废,健王却选择沉默?
想来旧太子被废的背后,健王一定出了不少力气。
被亲弟弟背叛啊……
也不奇怪就是了,前世那么多因为一点遗产就闹得不可开交的兄弟还少吗?
何况是皇位之争?
毕竟只要旧太子不倒,那就永远轮不到这位健王。
“先帝身体愈发虚弱,楚王意外薨逝,能担大任的只剩健王。”
提到这儿,旧太子声音夹杂了报复成功的喜悦:“健王心急,下了一步俗手……”
姜瑜一听寒毛倒竖,这种秘闻真的能随便告诉我这个平头老百姓吗?
“当时恰逢汉宋战事,先帝派健王任大将军王远赴边关出战,然后准备立楚王遗子现太子为储。”
这段话蕴含的信息十分庞大……
先帝怀疑楚王病逝是健王搞的鬼却不下令彻查反而采用调虎离山的手段,说明当时朝野局势健王绝对占优,只得出此下策……
再其次,健王这么心狠手辣的一个人先帝还给他兵权,难道就不怕他直接起兵造反吗?
隔代立储,也就这时代没有老朱家的教训。
最后,朝野局势若是健王占大优,在皇帝快要嗝屁的情况下,那何必心急对楚王动手徒增骂名呢?
“先帝若立现太子为储的消息传到东境,那么健王一定会打着清君侧的名义举兵造反。”
说到这儿,旧太子不禁捏紧了拳头:“孤的这位弟弟处事果断,孤不及也。”
“故而先帝召见了孤,当时先帝已经面瘦肌黄,当时……陛下就在一旁照料。”
旧太子闭眸,任由眼泪流淌。
他苦笑道:“先帝攥着孤的手颤音告诉孤……他要立楚王之子,孤的侄子为储君,重新封孤郡王好帮忙抵抗健王……”
“孤与健王毕竟一母同胞,叫孤如何答应?”
“也就此时…一旁的陛下忽然请缨……她来当这个储君过渡……”
姜瑜忍不住咂舌,过渡这个词用的好啊!
女帝与健王交好,她当皇帝健王肯定不会起兵谋反,至少要探听虚实先嘛。这样大汉朝局能稳固运营,不至于发生内乱损耗国力。
女帝又是楚王托孤之人,膝下只有楚王子这么一个儿子,完全可以把权利平稳交接给楚王子。
而且还不用担心女帝能稳坐皇位,因为没有丝毫政治班底,驸马还是个毫无背景的白丁,靠谁稳坐皇位?
最后许诺旧太子,不剥夺你的太子名位,这个皇帝宝座你仍然有机会!
皆大欢喜了不是?
旧太子轻轻擦拭泪水:“先帝同意了,孤也不想看见健王登上这个位置,加上陛下许诺,于是也同意了。”
“楚王党的老臣都知道若是真由楚王子继承大统,那健王必反!顾而也同意了,只不过有一个前提是要求陛下登基后立楚王子为太子。”
“三家意见统一后,即便是健王也掀不起什么波澜,只能同意。”
“不过先帝殡天时,健王以战事为由并未回京奔丧,陛下登基时健王仍以战事为由并未回京庆贺。”
真是狠人!
姜瑜不由得心生感慨,这位健王的做事风格实在太符合他的价值观了。
心狠手辣,为达目的不惜一切代价!
“汉宋早已何谈,有何战事?健王养寇自重,朝野皆知。”
旧太子感慨万千:“孤的这位弟弟,小时候是一直跟在孤后面叫太子哥哥的……”
姜瑜这回算是彻底搞懂朝廷政局了。
女帝、旧太子、现太子、健王四方争龙!
健王拥兵自重,优势最大!缺点是距京太远,不彻底撕破脸皮的情况下很难影响京城。
旧太子人格魅力强大,手底下的人都忠心耿耿;缺点是他这个太子前面有一个旧字,也就是第二顺位继承人,如果现太子不出事,基本没他啥事。
现太子嘛,接触太少,好像是个草包?优点是名正言顺的第一顺位继承人!
至于女帝……优点一是别管坐没坐稳,至少人家坐上龙椅了;二是暗地里获得了柳使这位核武器的效忠。
缺点就太多了,被架空不说还穷,没办法用旧太子这样的金钱攻势来砸人。身份又是女子,发布政令处处掣肘,简直数不胜数。
姜瑜沉思着,他在想要不要彻底效忠旧太子……
也就是把柳使早就是女帝的人这个重磅消息透露出去。
一旦告密,柳使绝对危险,其余三家都不可能叫柳使活着,而女帝的翻盘也会宣告彻底无望……
他可不会忘记就是这位柳使把自己抓来京城卷进这片是非之地。
“算了……”
思前想后,姜瑜把这个念头从心里挥散:“柳使要是不把我抓进京城,那我现在就不是人,成了尸魃了。”
旧太子这时从追忆的状态缓了过来,他开口道:“现今朝野局势的缘由,你应该清楚了吧。”
姜瑜嗯嗯点头:“多谢殿下。”
“这些不是什么秘密……”
旧太子轻描淡写的翻篇,他另起一个话题问道:“关于今天那位龙虎山道士说的送功名,你怎么看?”
这是新主的第一个问题,姜瑜表现得十分认真。
他坐起严谨道:“殿下应速派人调查那位道士的背景。”
旧太子对姜瑜的这番敬业态度很满意,他也撑着床靠坐道:“那道士名叫曾行,本是滨山寺的敲钟和尚,后因亵渎观音泥塑被住持逐出山门。
此后经历未知,三年前出现在京城,略懂龙虎山望气术,以售卖壮阳药为生。”
姜瑜暗地咽口唾沫,这才多久啊?直接底裤给你扒干净了!
旧太子知不知道自己今早和他相谈的事?
要是知道为什么不说?是要我自己坦白吗?
一时间头脑风暴,姜瑜干笑一声勉强道:“亵渎观音泥塑?实在荒唐。”
旧太子眼神直视姜瑜,两手合起自然道:“孤很诧异,他是怎么能说出云在青天水在瓶这等涵养的诗句,又是怎么能读透你心的?”
见旧太子似乎不知自己早上同曾行见过的事。姜瑜当下定心自然开口:“这个问题,殿下更应该去问那位道士不是吗?”
旧太子宽眉稍蹙,他道:“按卿的意思是……孤应该下令抓捕那位道士?”
一旦抓捕,就凭那个道士没节操的样子都不用上刑,就什么都吐出去了。
姜瑜轻轻摇头:“非也。”
他严峻道:“只怕此道士背后有高人指点!”
旧太子松眉颔首露笑:“言之有理。”
姜瑜知道自己必须得给这位旧太子下点猛料方能过关,于是他小声道:“小民怀疑是陛下授意……”
大胆揣测,小心求证,甭管结果如何,先把自己摘出去再说。
“嗯?”
旧太子眼色惊愕,他捏紧拳头探身迫切道:“何出此言?”
姜瑜伸出三个指头来:“其因有三!”
他先是问道:“殿下觉得那道士会如何赠送功名呢?”
旧太子思考一阵,然后不确定答道:“道家……醍醐灌顶之术?”
“非也。”
姜瑜断然道:“小民觉得是以售卖考题的形式,而且价格不菲。”
“为何?”
旧太子可不信会有人花费大功夫捧出一个逼格那么高的道士然后采取这么掉价的姿势来送功名……
“因为陛下……缺钱。”
姜瑜快速解答道:“每一个人做事都有目的性,幕后之人废了这么大的功夫打造一个读心道士,难道就是为了做好事不留名?给大家挨个醍醐灌顶一下好榜上登科?”
“有理。”
旧太子颔首赞同:“为什么卿笃定是陛下授意呢?”
因为只有往陛下身上甩锅你们才查不到啊!
姜瑜轻轻咳嗽继续开口:“试问殿下,此次恩科,陛下能获得一位仕子之心吗?”
“很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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