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变得沉默了许多,脸上多了些淡然,更多的时间是沉思。花开花落,河涨湖平,无关悲悯,思考才是让自己走向内心之途,倾心竭忍,卑曲苦志,心灵思考是至高无上的,可以达到理想和真实,感官只能捕捉其形式。
休班时,我到姮姑娘的小店里,像往常一样坐下来,静静地看着她趟得缝纫机哗哗作响,支离分散的布片儿在她的手上连缀成衣。她温婉如水的纯净气质辐射到我浮躁的心灵上,是一种抚慰,她知道我为什么沉默,但恨自己学识浅薄,无能为力,只能用女性的娴静来陪伴我。
“风哥,你晚上在这儿吃晚饭,羡鸢看你整日闷闷不乐,约了西芜鸾到蓝湖边挖泥鳅去了,她听说泥鳅炖了吃,能让汉子们心情转好。”姮姑娘头都没有抬,眼睛盯着缝纫机上的衣服,双手熟练地配合着脚蹬。她是个聪明的姑娘,如果当年能读几年书,肯定也是大学里女神级的学霸。
“什么时候去的,蓝湖这么深,哪有泥鳅?”我问道。
“羡鸢这丫头野得很,她说蓝湖边的芦苇荡里有好多泥鳅,别人都不敢去,她去抓过。她这样一说,激起了西芜鸾的好奇,两个人一商议,吃了午饭就骑自行车去了蓝湖。”
“别人不敢去,肯定很危险,你怎么不阻止这丫头?太阳都西斜了,两个人还没有回来!”我从凳子上噌地站了起来。
“男孩子不得让他们闯荡闯荡,才有胆量,你不是整天说西芜鸾长大会有出息的吗?另外,看着羡鸢眼巴巴地心疼你,我咋忍心!”
“唉呀,不要做衣服了,走,快去看看这两个人,别有什么闪失!”
我说着就奔到车棚下,打开一辆修好的摩托,使劲蹬引擎,加了两下油门,摩托车嗡嗡作响,姮姑娘顾不上关门,急急地跨上了摩托车后座儿。
这次我开得更快,身体前倾,手上用力,摩托车飞一般地穿行在乡村公路上,好在此时车辆不多。姮姑娘双手搂住我的腰,估计这会儿吓得她眼睛都闭上了。
偌大的蓝湖上哪儿去找人!我冷静地分析,思维判断准确而迅速:“羡鸢所熟悉的地域不外是临湖村附近,要下到芦苇荡里,必须要有下去的路,既然很危险,路必然是荒芜和偏僻的,如果是芦苇荡深处,虽看不见,上空必有被惊扰的水鸟起落。”
我骑车绕着临湖村湖边转了一圈,判断着位置,判定了方位走下去不远,果然看到一辆自行车倚在路边的矮柳树上。我停下摩托车,一只胳膊把吓懵了的姮姑娘携了下来,她迅速地恢复过来,因为西芜鸾的性命比她自己的都要紧。
姮姑娘放声大喊:“西芜鸾,羡鸢,你们在哪里啊?”
这片芦苇荡是蓝湖的延伸,因为水浅而芦苇和蒲草丛生,满眼翠绿,茁壮的菖蒲巨大披拂,如章鱼舞动的魔爪,令人心生恐惧。
上空盘旋的苍鹰提醒了我,我顺着芜草覆盖的路向苍鹰下方奔去,快到时我直接穿入芦苇荡,分开刺脸的芦苇和缠人的菖蒲,艰难前行,姮姑娘的鞋子跑掉了一只也顾不上捡,紧紧地跟在我身后。
走了一段,水渐渐深了,每走一步都很困难,我把皮鞋脱掉,赤了脚,一深一浅地向前,我坚信苍鹰是因为发现了食物而留连盘桓。
果然,再往前是一片宽阔的水面,在芦苇丛间好像一面镜子,因为地势突出些,水面只有低矮稀疏的芦苇丛,这应该是水时涨时消的结果。眼下水只有几厘米,这是泥鳅最后的产卵时节,应该有不少会浮于浅水。
姮姑娘眼尖,喊道:“看,那是羡鸢的纱巾。”
我循声望去,远处夹杂在水草中的一棵小柳树头上,搭着一条绯红的纱巾,我踏着泥泞往那柳树紧走,快到柳树时,被眼前的景象震撼了:小柳树不远处,羡鸢趴在泥泞中,左手紧拉着一丛芦苇,右手紧紧拉着西芜鸾,西芜鸾则整个身体陷入泥沼中,只有脑袋还露在浅水上,一只手支撑在水面,一只手被羡鸢死死地抓住,两个人都已陷入了昏迷,已经生命垂危。
蓝湖地形复杂,水眼众多,为稀泥所填充,实则是泥淖陷阱,吸陷进去就难以脱身,好在这种陷阱面积不大,否则两人都早已被污泥吞噬了。
姮姑娘吓得说不出一句话来,差点要晕眩过去。容不得多想,我脱下T恤卷在手里,身体趴在泥泞中,慢慢地爬行,明显能感到胸口的污泥在下陷,再往前终于抓住了西芜鸾的手腕,我把T恤缠到他手腕儿上,系结实,这才试图把羡鸢抓着西芜鸾的手分开,但她抓得非常紧,费了很大的劲儿才把羡鸢的手指一个一个地掰开。
我一只手把T恤缠到自己手上,一只手向后推羡鸢,姮姑娘趴在后面拉着羡鸢的脚,羡鸢的身体渐渐脱离了这片陷阱。我尽力向后退,身体到了极限的时候,用足了手臂上的力气,匀了劲儿,谨慎地拉动西芜鸾的胳膊。
到底是西芜鸾,他有着强烈的生存意志,顽强坚毅,虽然昏迷,但未意识全失,生与死之间,他拼命地支撑着生之意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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