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火城城主似乎早就知道钱六斤要来一般,两人的马车刚刚过去城洞,就被一个笑容和善的中年人拦住去路。
中年人一副书生装扮,一身洁白素衣不加任何装饰,手中折扇上画就枫叶州独有的山水画,折扇轻轻摇晃,温文儒雅。
钱六斤跳下马车,两人同时抱拳,中年人率先开口,温声笑道:“钱老弟,多年不见,风采依旧啊。”
钱六斤笑问道:“郑老哥别来无恙?”
中年人打趣道:“近来还算不错,至于往后如何,就要看钱老弟会不会在叶火城中惹是生非了。”
钱六斤坦言道:“会不会惹是生非,不是老子可以决定的,要看叶火城扑面而来的是温和春风还是令人不适的刺骨寒风了。”
郑城主呵呵笑道:“钱老弟倒是个爽快人,不过叶火城素来都是温顺春风,至于钱老弟口中的刺骨寒风,这里距离宁安城有些距离,想必刮不到此处。”
“钱老弟不引以介绍一下?”
名为郑青枝的中年人看向一旁的宋牧说道。
钱六斤心知郑青枝是故意而为,毕竟他与宋牧同行一路南下,身为一州之地的管辖之人,不可能不知道宋牧的姓名,甚至就连宋牧家住何处,此前的所有经历,恐怕都早已被他麾下的探子查探清楚,放置在城主府的桌案上了。
“他叫宋牧,是老子的小兄弟,日后他在枫叶州若是有何难处,郑老哥可要多加照拂哦。”
钱六斤笑着开口。
先前已经随钱六斤之后抱拳施礼的宋牧再次抱拳,弯腰起身后正色说道:“宋牧见过郑城主。”
郑青枝一副如见故人的模样,“好说,好说,天色也不早了,两位不如到府上去,好让郑某进些地主之谊。”
宋牧没觉得什么,所以没有开口,等钱六斤做决定。
身前的钱六斤却是摆了摆手,“郑城主不必如此客气,你也知道老子的脾性,不喜欢感受到束缚,若是到你府上去,总归不能太过随心随性,再说老子的这位小兄弟性子同样如此,就算老子能忍一时,可他们年轻人都是急性子,所以还是不麻烦郑老哥了吧。”
“小鬼,你觉得呢?”钱六斤转过头看向宋牧问道。
宋牧对着钱六斤点了点头,看向郑青枝说道:“郑城主,我们还是住在城中客栈吧。”
钱六斤双手摊开,一副无可奈何的模样。
郑青枝笑道:“如此也好,既然小兄弟执意要住在客栈,那么郑某也不便强人所难,但地主之谊不可免,郑某会为两位安排城中最好的客栈,稍后会命人将府上备好的好酒送至客栈,如何?”
郑青枝目光所向虽是宋牧,但他的问话明显是让钱六斤回答,可一旁的钱六斤却是仿佛没听到一般置身事外,宋牧只好抱拳开口道:“城主如此盛情,我们要是再推脱,就有些拒人千里了,钱大哥喜欢喝酒,特别是好酒。”
一旁的钱六斤扭头看向宋牧,眼眸眯起,随后一个板栗打在宋牧脑袋上,“老子喜欢喝酒,郑老哥能不知道吗?”
郑青枝笑了笑,不再多言。
短暂交谈过后,钱六斤和宋牧被郑青枝安排在了一处名为“望春楼”的客栈,居住的两间的客房自然也是客栈中为数不多的上等房,并且还是相邻的两间,不过钱六斤和宋牧并不知晓,望春楼的上等客房,想要随时订上两间,并且还是相邻,普通人就算有钱也很难做到,特别是初春季节,因北地寒冷的缘故,许多北地的豪门大族都喜欢来到枫叶州游玩,而他们自然也不在乎一个上等客房的银钱。
宋牧和钱六斤坐在一楼大厅,以钱六斤的话来说,在房中吃饭喝酒都太过烦闷,在来客满座的大厅有烟火气,吃饭也会变的更香,酒自然也变得好喝。
话虽这样说,可钱六斤却是要了半张桌子的饭菜,唯独没有要一壶酒。
宋牧知道其中原因,也就没有开口多问。
饭菜上桌后不久,四名腰间挎刀的汉子走入客栈,每人怀中都抱着一大坛酒。
酒坛放在钱六斤所坐的长凳边上,四人中一位从外貌来看年纪稍大一些的汉子领先施礼,开口说道:“城主让我转告钱大哥,说钱大哥一定要多吃肉,多喝酒,免得走出枫叶州时瘦了一些,到时候大帅要责怪我们城主招待不周了。”
钱六斤皱眉道:“回去告诉你们城主,就说……就说老子想吃什么就吃什么,让他少些操心……还有酒不够,再拿一些过来。”
男子神色平静,点头道:“钱大哥稍等,容在下回去禀告城主,由他定夺。”
钱六斤挥了挥手,示意他们可以走了。
一行四人向钱六斤施礼后,退出客栈,在途经柜台时,先前开口的男子对站在柜台中的掌柜说道:“他们二人在此客栈所有开销都记在账上,到时去城主府领取。”
掌柜的点头哈腰,神态恭敬,连连称是。
宋牧内心其实十分好奇,这位随心随性的钱大哥到底是什么身份?为何与宁安城城主和叶火城城主都相识,而且还是老相识,而钱大哥对这两位掌管一州之地的两人似乎谈不上任何恭敬,对郑城主尚且还算正常,可对宁安城的顾姓城主,钱大哥似乎根本不放在眼里,若说只是一名寻常武人,那得有多高的境界才可随意妄为?可要是因为他还有另外一层身份呢?
宋牧不自觉的看向钱六斤,陷入沉思。
钱六斤将嘴边的酒碗放回桌面,眼角余光瞥见宋牧,转头问道:“老子脸上有酒?”
宋牧立刻摇了摇头。
钱六斤问道:“老子脸上有肉?或者是老子比昨日更帅了?”
宋牧笑了笑,轻声说道:“我在想钱大哥为何对两位城主的态度完全不同,他们同样都是一州之主,同样是中年人……”
“嗯……其实老子也不知道,可能打心底老子更喜欢读书人吧。”
钱六斤追忆道:“老子小时候啊,就经常被老爹逼着读书,让老子将来参加科举,高中进士,可老子那个时候一心想要进入江湖,成为那一身正气的大侠,哪有什么心情读书……”
“后来啊,老子遇到了一位……一位先生,这位先生告诉老子,说什么“相信我,你练武要比读书有出息的多”,老子能相信吗?老子当然不能全信,所以就让他教老子练武,可他却说自己是一个读书人!不懂武道……不过他却给了老子一本拳谱,老子就那么练着练着,就成了一名高手。”
宋牧笑问道:“钱大哥成为高手之后,还见过那个给你拳谱的男子吗?”
钱六斤蓦然一个板栗打在宋牧脑袋上,轻喝道:“大人的事,小孩不要知道那么多。”
宋牧赶紧抬手揉了揉脑袋,呲牙裂嘴。
先前的四人果然在不久之后再次抱着四坛醇酒来到客栈,坐在柜台中的掌柜立刻起身,笑脸相迎,带头的男子对着掌柜微微点了下脑袋,径直走到钱六斤身侧,开口提醒道:“钱大哥,你要的酒送来了。”
钱六斤侧脸淡淡“嗯”了一声,转头看向男子,似乎在期待着什么。
可男子却是毫不在意,将手中酒坛放在地面,躬身施礼后,转身离去。
宋牧目送男子离开客栈,等上片刻之后,突然间哈哈大笑。
一旁翘着二郎腿的钱六斤微微皱眉。
原来就在男子送酒来之前,钱六斤开口与宋牧打了一个赌。
“喂,小鬼,跟老子打个赌如何?”
“钱大哥,赌什么?”
“你信不信,他们还会送酒过来?”
“相信。”
“那你信不信,郑青枝还会如先前那样,让他们带一堆话说给老子听?”
宋牧沉思少许,“……嗯,不信。”
“好!既然你不信,那咱们就赌这个,你输了,陪我喝一夜酒,不许喝醉。”
“可是钱大哥,我没有你那么大的酒量啊。”
“喝多了就吐,只要吐了,头脑也就清醒了,接着喝就是了。”
“可要是钱大哥你输了呢?”
“你认为老子会输?”
“钱大哥,话不能说的那么满,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你说让老子如何?”
宋牧看向钱六斤,嬉笑道:“钱大哥若是输了,就抱拳叫我一声宋大哥。”
钱六斤习惯性的身处两指,作势就要赏给宋牧一个板栗,但却被宋牧躲过。
钱六斤轻哼一声,“一言为定,老子是不会输的。”
“钱大哥为何认定自己就一定不会输?”
“自古读书人最是唠叨,你就等着看好了。”
……
宋牧大笑之后,看向钱六斤,满脸笑意。
钱六斤皱紧眉头,低声骂了一句,“该死的郑青枝!”
然后他将脑袋转向一旁,双手抱拳,极不情愿又十分快速的说出“宋大哥”。
宋牧顿时正襟危坐,摆出一副高人姿态,老气横秋的“嗯”了一声,问道:“钱老弟最近可好?”
钱六斤转过头来看向宋牧,短暂沉默之后,两人同时哈哈大笑。
钱六斤突然想逗弄一下宋牧,他神色看起来极为严肃,但语气却是带有调侃意味,“江湖传闻宋大哥酒量如海,既然今日有幸能与宋大哥同坐饮酒,自当用坛。”
钱六斤一边说,一边从地面提起两大坛酒,将其中一坛放在宋牧身前,并将原本的酒碗拿至一旁。
宋牧本想拒绝,可看到钱六斤那不容拒绝的眼神,只能硬着头皮,轻声说道:“我试试吧。”
钱六斤撕开酒封,看向宋牧。
宋牧也只好撕开酒封。
两人前后抱起酒坛,仰头喝了起来。
期间断断续续喝了大约一炷香的时间,正当钱六斤以为宋牧酒量见长之时,宋牧手中的酒坛突然掉落在地,酒坛碎裂,坛中酒水也随之打湿地面。
而宋牧则是一头栽倒在桌面,不省人事。
钱六斤咧嘴一笑,“宋大哥?哈哈……等你什么时候能喝过老子,再自称宋大哥吧!”
钱六斤坐在长凳上,将一坛酒水全喝下肚之后,让客栈掌柜将其他的几坛酒水放好,他一手提起宋牧,一手提着一坛尚未撕开酒封的酒坛,缓缓上楼。
第二日正午,宋牧才从床榻上幽幽醒来,他晃了晃有些昏沉的脑袋,拉开房门,恰好看到钱六斤站在门口,做出轻叩门扉状,宋牧一愣之后,笑道:“钱大哥。”
钱六斤轻轻“嗯”了一声,十分严肃的说道:“昨日打赌之事,不可与他人说起。”
宋牧强忍笑意,点了点头。
两人一前一后来到一楼,奇怪的是,整个一楼大厅,居然只有寥寥数人,其中有三名体格健硕的男子,看似互不相识一般,一人坐了一张酒桌,另外还有两桌客人,以装束来看,非富即贵。
钱六斤视线扫过三人,轻轻扯动嘴角。
而三位大汉也在钱六斤和宋牧走下木梯之时,有意无意的看了一眼,一切看起来都很是寻常,似乎并无其他可疑之处,至少在宋牧眼中是如此。
吃过午饭后,两人驾驶马车离开了客栈,因为又多了几坛酒的缘故,钱六斤不得不向郑青枝“借”了一匹马,一番客套告别之后,钱六斤和宋牧自叶火城南城门出了城。
郑青枝站在城墙之上,挥手告别。
两个时辰过后,宋牧和钱六斤行至一片树林,好在林中道路足够宽敞,能够使二人并列而行。
一路上都没说多少话的钱六斤突然开口,“小鬼,等下你来出手,老子要看着这些酒,免得被他们打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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