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刘家骥手腕上一绺一绺的瘀青,院长问怎么回事。
原来在跟武田教授搭台做手术的时候,双方语言交流不顺畅造成配合的不太默契。
可没成想刘大夫稍有反应赶不上趟就会遭受止血钳打手的待遇,一场手术做下来他整整挨了十一下!
有人隔着办公室的门听到了满腔悲愤的控诉:“要不是为了保证手术安全,不想引起外交争端,我真恨不得一拳把那老鬼子干翻在地!
当年我爷爷跟着抗联啃冰溜子,父亲在猫耳洞里喝泥汤,难道就是为了让我在小鬼子面前受这种窝囊气吗?!”
第二天,类似的事情还在一件接一件不断传出来,有人因为上班忘记打领带被撵出办公室,有人因为拆线的时候消毒顺序不规范被骂得狗血淋头,还有人因为字迹书写不工整,被人把处方撕得粉碎然后扬到脸上。
医院精挑细选的尖子生在外籍教授面前受尽虐待。职工们的情绪在持续积累,院领导却只能挨揍打呼噜——假装啥也不知道。
有人希望让院长出面向日方提出抗议,可是立马就有人说在文京访问的时候见到的那些教授们也都是这样带学生的,这种情况在对方看来属于医学专业“从严治学”的特色。
“咱们的医生学艺不精,工作中犯了很多乱七八糟的低级错误,人家用自己的方式帮我们教训下级医生也无可厚非嘛!
毕竟,跟医疗质量和患者的健康相比,医生丢点面子甚至受点儿皮肉之苦能叫个事儿吗?”
这种说辞显然难以服众,立刻就有人站出来驳斥:
“人家骑在咱头上拉屎,咱还得夸他们肠胃好吗?平日里我们遇到一两个二百五还可以说吃亏是福、能忍自安,但那都属于人民内部矛盾。
眼下这事儿毕竟涉及到民族尊严的问题,就这么一直忍下去吗?实在是有辱国格啊!”
一直到了第三天,院领导们还没争论出个所以然来,这就又轮到眼科医生袁枢和顾文谦接受蹂躏了。
同事们告诫道:“不要因为他姓藤野就对人家的人品抱有幻想,小鬼子可阴着呢……”
前两天的各种小道消息让袁枢昨夜很晚才睡,想好了极端情景的应急预案,怎样去面对各种刁难。
可是千算万算,他也没能想到眼前这种情况。刚接诊了第一位患者,藤野就让他不看眼底直接下诊断。这哪里还是诊断疾病,跟瞎先生算命也没多大区别了。
袁枢的心里腹诽不断:
“就是将来给你个老小子办丧事,吃席的时候也得是先上甜汤和开胃菜,然后再上硬菜和主食好吧。不看眼底直接下诊断,亏你能想得出来……”
但除了在心里变着花样骂藤野之外也毫无办法。
正当他心中万马奔腾之际,有人小声提醒道:“袁老师,这位患者应该是前部缺血性视神经病变吧。”
说话的是坐在他身旁的实习生苏瞳。
袁枢本来也没指望这个刚报到的实习生能帮上什么忙,早就把他当空气了。如今苏瞳突然插话,让他很是诧异。
“你是从哪看出来这是视神经缺血的,还能精确到前部缺血?”
苏瞳一脸认真:“从视野图上看出来的呀。”
这样的回答说了跟没说一样,让袁枢脑瓜子嗡嗡作响。他压着火气低声说道:
“我问的是诊断依据,你不懂就给我闭……”
“袁桑,让他说下去!”
又一次话还没说完就被藤野冷声打断,这种步步紧逼的压迫性提问哪里还是学术考教,班房里审讯犯人也不过如此吧。
袁枢无奈地垂下脑袋,透过上蜡的地板照见了自己扭曲的表情。袁枢恨恨地下定决心:再搭理你一句话,我就是孙子!
藤野也没有理会低头不语的袁枢,转而向苏瞳提问道:
“你是怎么得出‘前部缺血性视神经病变’的诊断的呢?”
像小学生课堂上回答问题一样,苏瞳扶着桌子立正回答:
“双眼都是扇形的视野缺损,都通过一个弧形的视野缺损与生理盲点相连。
视野缺损的范围既不是以水平正中线为界也不是以垂直正中线为界,而且绕过了中央注视区。这些都是前部缺血性视神经病变的特征性表现。
此病多为青年时期发病,和患者的年龄也能对得上。
而且这个病多是双眼先后发病,如果我没有说错的话,现在患者右眼的视神经已经萎缩,左眼的视神经还在水肿期呢。”
苏瞳的回答咬字清晰,思路明朗,让袁枢听得一愣一愣的。可是他又没全愣,赶忙再去看视野检查单。
看罢心里不禁“呦呵”一声,自己刚才咋就没注意到这片视野缺损是和生理盲点连在一起的呢?
苏瞳说的话他一听就明白,可是往深处一琢磨,很多东西又不太明白。
袁枢一向自认为属于基本功比较扎实的那一类医生。上学的时候他就是班里的尖子生,参加工作这五年来依然坚持着每天阅读专业书籍的好习惯,那本大学时期留下的眼科学教材都已经被翻散架了。
即便是这样,也从来没有在关于缺血性视神经病变的内容当中翻到过这样的诊断思路。
他不能确定这些诊断依据是真是假,但是从藤野教授微微点头的情况来看,苏瞳所说的这些八成是靠谱的。
像是对这个实习生来了兴趣,藤野教授把眼底镜和一支红蓝铅笔推到了苏瞳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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