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阴,从龙国建国起便有一个名门望族,淮阴邝氏,从开国首相算下来,四代人一共出了三位首相,只有这十年,白梦凭借过人的才能将首相位置纳入囊中,可邝氏也牢牢占据着龙国官场的小半边天。诸多学子以进入邝氏主导的淮门作为飞黄腾达的途径,也就是近年来白梦推行的新科举将这种势头打压了一下,不然龙国官场真就是铁打的邝氏,流水的官了。
江安城,作为郡城,更是邝氏家族所在之地,可谓是淮阴最为繁华之地。此时,天色刚刚正午,城门处,一竖有邝氏大旗的车队正缓缓进入城内,三位少年骑马在前,中间那位身材高大,浓眉大眼显得精气十足,侧边是一位白衣少年,身材挺拔,面如冠玉,让诸多少女频频侧目,另一边是一位佩剑少年,清秀面容,正好奇地打量着城头的守卫。
马车中走下来一位年轻妇人,雍容华贵。守卫队长是一位老人,已经在江安城看了四十年城门了,本来说以他这般资历早已经不需要亲自来城门,可今天确实是个重要的日子。他看见妇人走下马车,顿时老泪纵横,快步上前,半跪在地道:“老奴李昊,恭迎小姐回家!”
邝一泓下马扶起李昊道:“李爷子,快起来吧。”
李昊望着邝一泓,又望了眼邝姨,颤声问道:“您…您是小少爷!一转眼便是这么大了……”
邝姨走过来笑道:“李叔,我们回家吧。”
李昊抱拳道:“是!风字卫所有人随我护送小姐回族!”霎时间,从阴影处窜出来九名黑衣持刀人,气息深厚,看得叶瑶目光微凝,这九人的实力皆是不凡。他拱了拱旁边的马朝道:“邝娃家里的护卫挺厉害的呀。”
马朝点点头,他感知不如叶瑶,可这种从表面上便能看出来的声势,他还是懂得。
李昊为邝姨牵马而行,街上行人对这位号称“黑浮屠”的杀神可谓是避之不及,如今竟然看到此人竟为一位女子牵马,悄悄避开后,便是低声议论纷纷,有消息灵通者也是琢磨出那女子的身份,只是不敢再多言,径直离去了。
“小姐,老爷在府上已经备好了饭菜,只等着您回府上了。”
“二哥他们回府上了吗?”邝天月轻声问道。
李昊回道:“侯爷他们都在京城赶不回来,府上只有另外两位小少爷,如今小姐和一泓少爷回来了,府上又要热闹了。”
邝姨点点头,“算起来,一行和一知这两小子也早就到成家立业的时候,怎么还没去考个功名?”
李昊苦笑着道:“老爷说两位侯爷在朝内担任着要职,两位小少爷不用急着出仕,大可以大器晚成点。”
邝姨听后稍微有些出神,片刻后也是点点头,不再多问了。
马朝轻轻碰了碰邝娃,轻声说道:“邝娃,你们邝氏如今形势好像有点微妙啊。”
邝娃也是低声道:“树大又分枝了啊。”
叶瑶一头雾水问道:“什么意思?”
另外两人假装没看见,骑着马紧紧跟上邝姨他们。
此时的邝府张灯结彩,下人们忙里忙外,只为迎接邝氏三小姐回府。
这邝氏三小姐邝天月从小便得家主邝江澜的喜爱。
在邝天月十六岁时,便是参加了龙城的小科举取得魁首,这小科举在以前一直都是权贵子弟进入朝堂的幽径,使得许多权贵子弟免于科举的层层繁琐的测试,直面圣上。
也就是那一届的小科举,让邝天月真正的名声大噪,成了整个龙国的才女,连圣上都是对其赞不绝口,更是因为其出色的谋略,特封为龙国史上第一位女将军。
自此以后,龙国女子也能有机会步入学塾舞文弄墨,享受和男子一样的读书识字的权利。
邝江澜就曾在淮门的席会上说道,“天月若非女儿身,日后的邝氏家主便就是她。”
只是二十年前,邝天月便突然被外迁,从此再也没有了消息。
邝府正宅里,邝江澜站在门口,长袍素净,这位耳顺之年的老者看上去颇为硬朗,像方不惑之年,面容慈蔼,带着一丝焦急地望着大门的方向,像一个等着子女回来的老农,让人难以相信这位老者其实掌管过朝堂三十年风雨,门生遍布半个朝堂。
他忍不住扭头对身旁的中年人道:“月儿到哪里了?”
“禀告老爷,算时间,小姐应该过前街了,快到府上了。”中年人毕恭毕敬地回应道。“老爷放心吧,有李昊统领和风字卫在,不会有事的。”
邝江澜点点头,沉吟片刻道:“他来了吗?”
方苏华从他父亲手里接过这淮府管家一职已经二十年了,自然对邝江澜的话心领神会,低声回道:“那位按照以往的惯例,应该还有半旬,但如今小姐回府,可能会提前一点。”
邝江澜双眸微眯,伸手出来,方苏华自然地将茶水递到其手上。
邝江澜背后走出来两位青年,前面一位身姿挺拔,穿金丝青袍,腰悬琅玉,佩白玉发钗。后面一位也是差不多的装扮,只不过,其腰间不曾佩玉,反而是一把五尺金玉宝剑。
“爷爷,”两人对着邝江澜躬身行礼,来的正是江淮侯邝天慎的长子邝一知和澜淮候邝天省的长子邝一行,也就是邝江澜的两位孙子。
邝江澜点点头道:“等会你们姑姑就到了,说起来,当年你们姑姑出去的时候,一知还是个天天跟着你姑姑屁股后面的撵的小孩子,一行还尚在襁褓。这一晃就是二十年啊。”
邝一行挠挠头道:“我还没见过姑姑呢,都说姑姑武艺高强,爷爷,是真的吗?”
邝一知笑着插嘴道:“一行,姑姑一只手就打十个你。”
邝江澜哈哈笑道:“你们姑姑可不是安分的主,现在淮阴名门的那些个侯爷们,当年都被你姑姑追在屁股后面打。”
老人说起幺女就止不住的嘴角上扬,咂咂嘴有道:“像小时候把你俩打得到处跑的秀秀丫头,她爹当年在你们姑姑面前可是一个屁都不敢放,你们俩太掉你们姑姑的价了。”
两人顿时一脸汗颜,回想小时候,确实是被罗琦秀那蛮横丫头追的鸡飞狗跳。
马蹄声转过街角,一队人马赫然出现。
邝天月掀帘而出,带着邝一泓先车队而至,在台阶下带着邝一泓向着邝江澜便是跪了下去。
“不肖女邝天月拜见父亲!”
“小子邝一泓拜见爷爷!”
邝江澜脸上止不住的笑意,“快起来,这才刚到家,讲究这么多礼数干嘛。饿了吧,走走走,我们进去吃饭。”
还未等邝天月领着邝一泓起身,邝江澜先一步走下来,扶起邝天月,用手捏了捏邝一泓的肩膀:“好孩子,好孩子啊。”
“两个臭小子,还不给你们姑姑行礼?”老人转头对着后面站着的青年笑道。
邝一知和邝一行连忙对着邝天月躬身行礼:“小侄邝一知,邝一行见过姑姑,恭迎姑姑回府!”
老人握着邝一泓的手往回走,另一只手拎出邝一知和邝一行,说道:“一泓啊,这是你的两位堂兄,邝一行和邝一知。以后有什么麻烦事,找不到我,就去找他们,他们要是欺负你,我就收拾他们。”
邝一泓看着面前突然多出来的爷爷和两位堂兄一时间还是五味杂陈,拱手行礼:“小弟邝一泓见过两位兄长。”
邝一知和邝一行也是笑着回礼。
叶瑶翻身下马,看着邝府高门,悄声对马朝说:“哇塞,邝娃家还真是气派啊,啧啧。”马朝感叹一笑:“是啊,不过听说,龙城皇宫更气派,以后再去开开眼界。”
邝江澜走在前面,突然目光一转,看到慢吞吞走在后面的叶瑶二人,不禁笑着道:“这两位小兄弟就是一泓的朋友吧,真是少年英豪,一表人才啊。”
马朝拱手作揖道:“小子马朝见过邝老先生,邝老先生谬赞了。”叶瑶连忙跟着作揖。
邝一泓有些拘谨道:“爷…爷爷,马朝和叶瑶都是我从小一起玩到大的兄弟。”
“好好好,那就是一家人!”邝江澜大笑,“到时候,可要陪老爷子我多喝几杯!”
院内,四周是四株参天桂树,黄花如星。园中摆了一桌酒席,桌上全是叶瑶未曾见识过的美味佳肴,邝江澜坐在首位,邝天月在次座,邝一泓本想坐在两位兄长的下位,结果邝江澜让邝一泓就跟着他娘坐,说邝府没有那么多的规矩。
叶瑶和马朝本都要在末座坐下了,邝江澜笑着说,一泓,你不叫你那两兄弟挨着你坐吗?三人只好尴尬一笑,坐在一块,位置竟是比邝一知和邝一行还靠前。
李昊眼皮悄悄一跳,躬身便带着人退了下去。邝一知轻轻一笑,邝一行注意力却全在叶瑶腰间剑上。
酒席酒席,自然是以酒开席。叶瑶本以为邝江澜那句多喝几杯是客套话,结果,一开始就是三大白下肚,只能和马朝一起叫苦不迭。
酒桌上,邝一行对叶瑶颇感兴趣,不停找借口跟叶瑶喝酒,诸如什么“兄弟,竟然是习武中人!这必须要走一个”“不知这位兄弟,习武几年?”“不知道兄弟走的是内家拳还是外家拳,师从什么门派?”颇有一种打破沙锅问到底的姿态。
叶瑶的记忆停留在邝一行喝高了,拔剑而起,说要给大家剑舞助兴,邝江澜哈哈大笑,让人奏乐。
至于邝一行剑术如何,叶瑶也不清楚,反正比他的酒量要高一点,因为他已经喝断片了。
酒席一直到半夜,邝江澜踉踉跄跄的由邝天月扶了下去。邝一泓也喝了不少,被邝一行领了下去,马朝和邝一知没喝多少,邝一知在前面领路,马朝扶着叶瑶去了厢房。
夜里,邝江澜的书房里。
“爹,邝天省和二哥所在派系是怎么回事?是那位的意思?”邝天月问道。
邝江澜摇摇头:“是不是那位的意思,已经不重要了。现在朝廷一个新派,一个旧派,两者水火不容,每次朝会都要吵成一片。我邝氏如何能够独善其身?”
邝天月不解道:“还不够吗?爹退隐朝堂十年,我去戍边二十年,一定要我邝氏分崩离析才能放心吗!”
“对!就是我邝氏分崩离析了,那位才放得下心啊。”邝江澜站起来,看着窗外月色躲在黑云中。“你二哥什么样的一个人,还是被那些人硬推上了新派党首的位置,可笑!”
邝江澜握了握手,厉声道:“所以我一定要让你争取到那两位的意思,有那两位在,即便我邝氏最后落个万劫不复,也能留存一线生机!他龙家要过河拆桥,我邝氏百年基业,也不是那么好拿捏的!”
“那两位真的有那么大的能量吗?”邝天月只觉得一股无力感。
邝江澜面无表情,点点头又摇摇头:“我们没别的选择,一点点机会都得握在手里。”
邝天月默然。
“一泓有兴趣出仕吗?”邝江澜突然问道。
“我曾问过,他说只想当一个地方官,造福一方就够了。”
“看来是受了你在囚龟岛当村长的影响。”邝江澜哭笑不得。“无妨,由微入宏,基础更牢靠点。”
“好了,回去休息吧,才回来不用想那么多。”邝江澜摆摆手,“我身体还硬朗着,天塌不了。一泓的事情,你不用操心。等过几天,过几天让李昊带着他去县衙看看吧。”老人说话已经开始迷迷糊糊了。
邝江澜偏偏倒到摸到床边,“醉了醉了。”
“女儿退下了。”邝天月微微躬身,上前替老人盖好被子,悄悄关上了房门。
一声轻轻的鼻音便算答复,老人好像真的醉倒了,也可能只是慢慢的老了。
邝天月回到房间,房内一切布置都未曾变过。
“月儿。”说话的人嗓音温柔醇厚,好像有无限深意。
邝天月身子一僵,但只是漠然地嗯了一声。
那人似乎有些尴尬,换了个话题“我见过一泓了,已经是个青年了,二十年好像只是一转眼。”那人从黑暗里走了出来,岁月悄悄地在他的面容上刻下了几刀,当年让全龙城少女痴迷的容颜,如今也是憔悴不已,鬓角也有了白发。
“你比我老了不少。”邝天月看着来人憔悴的容颜,忍不住心痛地叹道。
“嗯,”那人轻声道:“你还像二十年前,囚龟岛好像还留住了你的时间。”
来人面容如玉,只是稍显憔悴,不惑之年稍显疲惫,一身白袍如谪仙人。
白梦,当今的龙国丞相,龙国这十年的变法第一人。
“一泓想当一个地方官,你有好的去处推荐吗?”
“安丰县吧。”
“那年的桃花很美,说不定,他也可以在那里遇到可以托付终生的女子。”他挽起邝天月的手,眼里仿佛有万千星辰,守着他唯一的明月。“我已经安排好了,你们娘俩这些年吃了太多苦了。”
“嗯,那就随你安排吧。”邝天月点点头,疲惫地躺进白梦的胸膛里。
“叶瑶兄弟!”邝一行正在院子里练剑,看到叶瑶走来,顿时放下手中的长剑,迎了上来。“一泓他们又出去了?”
叶瑶百无聊奈地道:“是啊,那两家伙这几天天天往县衙跑,又过去看公文那些乱七八糟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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