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哪里不舒服吗?奥德拉?”
这位挂着职业性和煦微笑的瘦削男人看着自己面前这个莫名蜷缩的男孩,满脸疑惑。
“嘶……我没事,您……您不用担心。”
奥德拉抬起左臂,挡住了自己逐渐扭曲的脸孔,并顺手推开了想上前查看情况的管家先生。
“可能只是因为那杯凉茶的缘故,胸口有些闷罢了。”
等他勉强挺直腰杆时,第一眼就看到了管家手中升腾着热气的另一杯早茶,接着就是一些他意料之中的嘟囔:
“我早说过,哪怕是春末,您也不能再喝凉茶,手边就是加热的地方,这种生活习惯若不注意,长期以往,一定会生大病的!”
少年疯狂点头,示意自己已经了解。他并不想继续听这位管家的唠叨,也不想要解释什么。因为刚才突然出现的恶臭气体让他差点背过气去,但家中的花园面积并不算小,并时常有人打理,而这种异常却毫无征兆的出现,逼的他现在只得尽力憋气。
奥德拉起身微笑着后退,现在的他不想在这个气味逐渐浓郁厚重的‘露天盥洗室’中再多呆一秒,这气味已经让他开始觉得头晕,甚至正逐渐演变成更为严重的头痛。
但在脚步快速后移之余,少年突然发现自己面前这位身着白色礼服的管家先生貌似没受到哪怕一点影响,他依旧身形笔直,盯着自己,面容挂着平时常见的和煦微笑。
少年只觉得疑惑,转而用嘴吸了一大口气,终究还是没忍住好奇地开口询问:“您就没闻到一股很强烈的恶臭气味吗?”
“什么?”
德米下意识地闻了下自己的衣服,眼神逐渐茫然地看着面前这个用黑色礼帽盖住鼻子,并且在自己视野不断缩小的小主人。
此时的奥德拉已经退到花园出入口,他想要趁着这位比自己母亲还啰嗦的管家再次张嘴之前,去外面呼吸些新鲜空气,但他出于礼貌性质的一声''再见'',将自己无情地从出口拉回了这位管家身边。
“今天,你可不能急着出去了。”
德米眼眸如枪地盯着面前这位蜷缩在躺椅上黑礼帽男孩,以防他再跑出去。
“为什么?就因为我喝了杯凉早茶?拜托……”
帽子后面传出的委屈声音显然没有撼动德米,他并不会因为一个人只喝了一杯凉茶就和他斤斤计较---至少他自己是那么认为的。
“早茶只是一方面。”
白衣管家从自己的内衬口袋中拿出了一张报纸,卡在了这顶黑色礼帽的帽檐上:
“更重要的一方面,是因为你父亲需要你的意见。”
“我的意见?”
这顶帽子的左边突然冒出了一只眼睛:“父亲还需要我的意见?”
“现在需要了,并且十分需要。”
“那,要不等到午饭我再和你们好好聊?我现在真……”
“不,就现在。”管家一只手重新把奥德拉按回了摇椅之上,奥德拉露出的那只眼睛只看到了德米瞬间严肃的表情.
『完了。』
不止是『他』知道完了,奥德拉自己也更清楚,当这位管家沉下脸时,自己能做的,就真的只有乖乖听话。而这意味着他要在这个充斥极度腐烂气味的花园内待上至少半小时,而哪怕现在的他说出头晕头痛的事实,也会被认为是想要逃避问题的接口——以往都是如此。
『如果你突然因窒息而死,那明天的报纸上你绝对占有一席之地。』
“是!你又问不到气味……”
『我这次闻得到。』
奥德拉在帽子后撇了撇嘴,现在谁还管『他』到底是什么情况,他很清楚自己不可能违背父亲和这位白衣管家的联合要求,特别是这种''很重要''的事情。所以他便只能加快语速,祈求这场问答能尽早结束,哪怕只一秒:
“您和父亲想要我说什么?”
“我并不重要,”德米笑着摆了摆手,语气和转身重拿了份报纸的悠闲动作让这孩子认为那可恨的臭气就是面前这人释放出来对付自己的。
“问题是,看着那张报纸上的头条新闻,您能对您父亲说些什么?”
男孩赶忙摸到那份已经滑倒他大腿上的崭新报纸,凑到自己左眼之前,极快速扫了眼这个双方对峙的''都市传说''。
“一名神父在罗伯特侯爵的亲卫家死了……”奥德拉把帽子往下移了一指,露出另一只眼睛:
“这种小新闻也值得您和我父亲关注了?“
“这可不是什么‘小新闻’,我亲爱的小主人。难道您不知道萨姆先生最近要干什么吗?”
德米目光含笑,左手五指不断摩梭着右手手腕,他看着对岸的男孩轻微摇头,带着紧贴自己面部的礼帽边缘有规律的扑闪着,就像挂在身后餐厅门前的银铃。
“那你知道最近要发生什么吗?”
银铃保持着相同的节奏继续晃动,且毫无停止的意思。
“那这货真价实的都市传说就在您眼皮底下,您不去看看?”
礼帽停止摆动,奥德拉很快发现摇头并不能减轻愈发明显的头痛头晕,甚至还会将其加深。男孩现在就想着,自己究竟何时才能尝一口新鲜空气以让自己斩获新生,因为嘴中的浑浊热气如沸水般不停翻涌,而饱受冲击的破碎思维让他不再想多说一个单词。
眼看着面前把双眼再次遮住的小少爷,德米已经想不出什么好的办法,只能陪他继续那么耗下去----反正自己的时间大有宽裕,但躺椅上这位举止怪异的孩子就不一定了。
“今天您不给您父亲一个说得过去的答复,可就真的出不了这座花园的大门了。”
奥德拉在帽后的神情瞬间扭曲,眼下的自己不再可能有能逃出去的选项,这位管家是真的要以父亲的名义彻底跟自己绑在一起了。
『我建议你赶紧离开,这里的气味越来越浓了。』
“你的建议非常好,所以怎么出去?”
少年不出所料的再次听到了『他』的声音,因为每当遇到这种情况时,『他』总会在恰到好处的时间挖苦自己,且毫无余力。
『难道具有优秀品质的奥德拉先生真的从不撒谎?』
“……”
『要是词穷的话,就让我来吧,故事大王先生~』
“我宁愿憋死在这儿。”
德米转而给自己倒了杯热茶,想着要用什么方法能从这孩子的嘴里撬出些自己和萨姆先生都想听到的答复,这孩子平时没少看相关的报纸资料,更是一次不拉的偷听了先生的所有重要谈话,他要是没有点儿独特的想法,自己是不可能相信的。
干练整洁的白色礼服先生刚把茶杯送到嘴边,那顶黑礼帽中就传出了男孩有气无力的声音.
“王国与教会的关系向来绝不可能坏到这种地步,一位侯爵的亲卫怎么可能会杀害教会的神父……这是显而易见的污蔑!”
德米挑了挑眉,俯身敲了下正对着自己的黑礼顶,语气欢快了不少:
“嗯?您不是不知道最近要发生什么吗?”
“之前的报纸上说,罗伯特伯爵最近都在议会上公然挑衅国王了!三世甚至亲自在场!”
奥德拉偷摸着又把帽子向下移了半指,想看看这位啰嗦管家的反应,但只看到了白色背影的他无奈至极,黑色礼帽再次一掩,气急败坏的声音则继续传了出来:
“教会的公职人员在这位侯爵亲卫的家中死亡后,报社甚至被任由大肆宣传,意图显而易见!”
“我怎么不记得,哪篇报纸上写着‘伯爵挑衅国王’的爆炸性话题?”
想着主人昨晚对自己的嘱托,德米觉得自己应该逗一逗这个‘喜欢偷听父亲谈话’的孩子,这是适当的提醒。
听到这位管家的反问,帽檐阴影下的少年开心了不少,根据以往‘被迫交谈’的经验来看,只要这位管家肯接自己的话,那他就离自由不远了。
但少年还是没再吐出一个字,他并不想说这是自己‘无意间听到的传闻’,因为这连刚出生的婴儿都骗不了。
管家先生没再等到回复,他敏锐察觉到这位小主人可能不会再继续配合自己,而已经确定他确实了解一些东西后,对奥德拉极为了解的他觉得应该适时结束这场对话了。
“您早该这样了。”
德米把杯中剩下的早茶喝了干净,转身对半躺在椅子上的男孩下达了释放令。
躺椅上的黑色礼帽瞬间飞到了德米身上,等德米手忙脚乱地将礼帽堪堪接住时,男孩的身影早已消失在这位管家的视线中——这比上次快了不知多少。
“我可什么都不知道!谢谢您,午餐见!”
…………
数分钟后,索米尔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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