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光线很暗。
溱州人的窑洞里只有一个很小的窗户,在窑掌的最上方,没有窗帘,一般用上下合的木板进行遮挡。白天的时候大多用一根长约两三米的笔直桐木挑起来,溱州人把它叫做“闭窗竿竿”。由于是上下合,会导致允许阳光射入的空间只占窗户的二分之一,甚至不到。加之农家人总不很舍得大天白日点上灯,过于浪费煤油钱。
刘孙氏,凤儿的母亲。
她踩着一双看起来二十码的破烂小棉鞋,棉裤也像男人一样拉着通带,束着脚踝,棉衣也没考究,本就是普通的农家妇人。抢眼的是一方咖啡色的围巾顶在头上和一方灰色的手帕用扣针别在胸前的衣服上,同时露出鬓角花白的头发和沟壑纵横的老脸。
她踱着小脚,病怏地艰难走到诺大的案板前,拿起三个倒扣的浅蓝色洋瓷碗放在方桌上,左手托右手,吃力地提起用草席简单包裹着内胆的热水壶,盛满了三碗热水。
这是极容易的事情,原本可以随意为之。但对于刘孙氏显得格外吃力,仿佛耗尽了她全身的气力一般,尤其是她盛完水后哆嗦着双手用胸前的手帕抹了一把鼻涕和汗水。
国梁老汉一双深邃的眼睛目睹了整个过程,手中的水烟锅却始终未放下,只见他蹲在内侧的太乙椅上,从方桌上取出一块用油布包裹着的东西,取下缠了三匝的尼龙绳子,三个手指伸将进去,捏出一小撮烟叶碎来。接着拔下水烟锅的杆子,在头大的一端用力塞上烟叶碎,又将烟杆插了回去。取出手边的洋火,“嗞”一声燃起微弱的火光,继而将火光递给早已等待许久的烟头,于是窑洞里尽是臭不可闻的烟味和断断续续的“咕噜咕噜”声,随之而来的便是“嘿……呸”一声巨响,一口满是劣质烟草味的浓痰脱落在地上,再抬起右脚伸下去涂抹干净。抬起头来:“老哥,嫂子,喝水。”
“啊,好,你不管我。”唐四二人不约而同说道。
“老哥,嫂子。大海这娃不错,白清霜霜的,看着老实。这婚事我老两口没意见。就看我凤儿愿意不。”国梁老汉转而看向凤儿。
凤儿低着头,用力地在棉袄的麻扣上扣,不停的摇头。若不是窑里光线太差,决计能看到她两个脸蛋因为害羞变得红扑扑的。也不说话,只一个劲儿摇头。
“咋了,凤儿。我娃不愿意?”
凤儿没有回话,也没有停止摇头。
“那我娃是愿意?”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