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红点了点头,很听话地跑了出去,坐在父亲旁边等着。
唐王氏端来几盆热水,平放在炕沿上备用。只见凤珍婆子趴在炕上,用被褥盖住凤儿的身子。
“用力,娃,用力……”
“啊……疼,疼!啊……”
“我娃不怕,用力,多用力。生娃就是这,用力。”唐王氏也在旁边喊着。
大海在门外就像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苦于无计可施,只是紧紧地攥着拳头,指甲用力地插进手掌里,渗出一丝丝鲜血也全然不察。
“啊……啊……我不行了,妈,我不行了。”
“我娃不怕,我娃不怕。再坚持一会儿,能看见娃的头了。”唐王氏喊着。
“啊……啊……”凤儿声嘶力竭地喊着,到最后都喊不出来声了,只能大张着嘴巴,猛烈地出气,在鬼门关拼命挣扎。头上豆大的汗水一颗颗连续淌成了很多天线,浸湿了一大片床单,双手紧紧抓住炕头的被褥床单,揪着,扯着,忍受着下体带来的剧痛。这也没有丝毫办法,生孩子本就是大多女人最不能避免的事情。村里不乏有女子生娃的时候断了气,第二天就被悄悄地用草席裹好,三两个汉子抬着出门去,随便找一个西沟的山坳压到土里。这不是好事情,况且逝者年纪尚小,不至于大张旗鼓行丧葬。女人是很难得,十几岁开始和一群异姓人在一个台子上唱戏,在一个锅沿上吃饭,有的女人甚至要在婆家人全部吃完饭后,才端着残留的一点饭菜,圪蹴到灶火一个人含泪吃食。这是新媳妇的待遇,等到过几年,也就习以为常,女人们大多便并不觉得受到不平等的待遇,反而乐在其中,认为理所应当。女人就是这样,或者说,人就是这样。原本兴高采烈地过活,突有一天受到无尽的压迫和挤兑,终日以泪洗面,倍受摧残,痛不可言。但随着时间的推进,这种羞耻感就逐渐寡淡,直至完全消失,像温水煮青蛙一样。不过这事情有一个转折,当新媳妇生下儿子,儿子长大成人,她做了婆婆后,便有上桌吃饭的权利了。这很像宫廷剧里的妃嫔无论是否得皇帝恩宠,只要自己的皇子娶妻生子,荣登皇位,就会母仪天下,成为皇太后,这是母以子贵。
“啊……啊……”凤儿的惨叫声仍然不绝于耳。
突然,随着一声尖锐的床单撕裂声和婴儿的哭声,小红也松开了双手,疼晕了过去。
“呀,孩子生出来了,生出来了,是个大胖丫头。”
凤珍婆子哆嗦着双手,抱着新出生的婴儿,激动地喊叫着。
“老四,大海,生了,UU.uukansh 凤儿生了。”唐王氏疯一般跑出纳窑,冲着唐四和大海大喊。
“呀,凤儿,凤儿。”
大海闻声跑了过去,进窑门后趴在床上,紧握住凤儿的双手,看着凤儿一张憔悴惨白得像蔫蔫萝卜的脸,眼眶里的泪花在疯狂的打转。
唐王氏再次走了进来,她早已经从凤珍婆子手中抢过了婴儿:“大海,赶紧,给你女子起个名字。”
大海只顾陪着昏睡的凤儿,守在炕沿:“让我大起吧。”
“就叫小红吧,跟着喜红叫。”唐四闻声站了起来。
“能行哩,就叫小红。”大海和母亲同时道。
“耶!我有妹妹了,我有妹妹了。我妹妹叫小红,耶!”喜红也开心地跳了起来,为自己多了一个妹妹兴奋不已。
这时间已经十一号凌晨四点。
凤儿醒了过来:“海哥……”
大海泪眼婆娑地应着:“凤儿,你醒来了。咱生了个女子,都是你的功劳。”
说着,俯下身子轻轻在凤儿的额头亲了一口。凤儿知道大海一直陪在自己身边,尽管经受了一夜的苦痛折磨,但心里还是甜蜜蜜的。她知道,只要这个男人一心对她好,让她享受到一个女人该有的幸福生活,就够了。她愿意为他,愿意为这个家做任何的事情。同时,凤儿也暗下决心,再过两年,一定要给大海个生个儿子,传宗接代。她知道传宗接代是女人终生不变的事业,起码在那个年代是。但她不知道,两年后自己便会剩下一个男孩子,她更不知道的事,她一生最后悔的事情便是生下来这个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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