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果然，入秋以后，萧胜利开始催促他去丽山找工作，冷漠的语气不容他再有任何幻想。尽管萧月明相信如果重新开始他一定能做得更好，可局势到了这一步，他早已身不由己。父辈们十几年来的心愿就是让他脱离这块黄土地，脱胎换骨做个城里人，即便不能进事业单位、不能当官，至少应该有份象样的工作吧？这种观念在他们脑子里已经根深蒂固，什么“在农村创业”啦、“发家致富奔小康”啦，实在没辙让孩子体验一把过过瘾就行了，哪能当正经事来做？正象父亲亲口对他说过的：就算在城里掏大粪都比在家里种地要风光！他们固执地认为自己的所作所为都是为了儿女好，哪里管孩子有什么志向抱负？因此，他们必然千方百计要把儿女们留在家里这条路堵死。事实上，他们的做法对萧月明之后遭遇的那些不堪回首的经历起了推波助澜的作用。
受一些文学作品的影响，萧月明的大脑里面确实生成了一种激情的意气。许多年来，他一直梦想着要在农村发家致富，让兄弟姐妹们、乃至所有的父老乡亲们都能摆脱贫困，过上文明、富足的生活，虽然现实中，他连自己的温饱问题都解决不了。就好象过去的革命者，即便生命如同秋日的黄叶，随时都能被“雨打风吹去”，却仍就希冀能以一己之力解放劳苦大众、拯救全世界。生命都没有了，还革什么命？可是就因为千千万万的人这么想着，革命到底还是成功了——这就是理想，一种暗夜里照耀在心头的永恒之光！而如今的境遇里，萧月明只有一个人穷算计，没有人在意他想什么，更没有人愿意真心实意帮助他。他只能摸着石头过河，什么时候掉进河里淹死了就算完结。
在老一辈人的思想里，只有如何如何顺从大众的思维模式、如何如何走前人走过的老路，因为他们的大脑都是被麻醉过的，已经不能独立思考，甚至很多时候都不能明辨是非。数千年来，统治阶级通过所谓的文明教化控制着人们的思想，把全体平民大众变成他们任意操纵的提线木偶——有新奇思想的，视作异端扼杀；特立独行的，用礼教大棒打压；连追求自由平等的男女情爱也被所谓正派主流意识残酷迫害。由此来说，吃人的、害人的，不是人本身，而是人的思想。
萧月明心肠太软，他学不了黄三——就是把老头子气死也要坚定不移地走自己的创业之路。他受不了父母整天唉声叹气地数叨，更不忍心为难他们。最后，他只得依了父母的主意，再次踏上去丽山寻找前程的道路。
此后的几年里，萧月明痴心不改，先后又上了几个项目，都以失败告终，比如养土鳖虫、养天麻、研制洗衣膏……接连不断的失败严重挫伤了他的自信心，最后他觉得在萧家庄都抬不起头来了。后来，他也分析过失败的原因，也得出了一些结论，但是为时已晚。投资是需要慎重的，盲目的投入结果只有拿钱打水漂；投资也是需要前提条件的，比如市场供求、资金来源、技术支持，另外还要有一个创业的好环境。萧月明有什么？除了一腔空洞的热情，什么都没有。家人的反对，年龄越来越大感情事却毫无着落由此产生的阴郁狂躁情绪，这些都严重影响着他的心态。更要命的是，他没有明确而专一的目标。他想当作家，却不能专心写作；想投身艺术行业，又不能创造条件，许多年来连艺术殿堂的大门都找不到；他想致富发家，想有了经济基础再去走文艺的道路，却天生没有财运，甚至连别人正常的工资收入都拿不到！萧月琴曾笑他是“百无一用”——对于这个侮辱性的评价，他却百口莫辩，唯有苦笑而已。
12
养蝎失败以后，萧月明在丽山做过一段时间的寿险推销员，在一家面包厂干了两个月的杂工，.ｕknsh.直到两千年的春季进了啤酒厂做临时工。这期间，他也遇到不少的女子，有自己中意的，也有对方钟情他的，却都不了了之。尤其是在面包厂的时候，他感觉自己仿佛置身于女儿国，几乎都有些得意忘形了。厂里的工人九成以上是女的，专卖店里的店员都是女的。他整日穿梭于工厂和专卖店之间，绿衣红裙都要把他的眼睛闪花。那一次厂里组织的爬山活动，大家刚到半山腰天上忽然下起了雨，一个专卖店的店员主动钻到他的雨伞底下，挽起了他的胳膊，可他心里偏偏记挂着已经有了男朋友的专卖店店长，陷入单恋之中不能自拔。
萧月明的亲事逐渐成了老大难，萧母整天长吁短叹，盼儿媳的心愿慢慢成了心病。后来，他的亲事竟然惊动了常年在丽山县城周边捡破烂为生的“破烂王”萧胜榉。“破烂王”是萧月明的堂叔，这个人有张能说会道的嘴巴，不管好听的、难听的、驴唇不对马嘴的话都能稀里哗啦倒个没完；又天生狡猾喜欢捣鬼，因而生意顺了一天也能弄个三十五十的，小日子过得也算滋润。几年前萧胜榉还是光棍一条，无牵无挂，天天喝得醉醺醺的，嘴里小曲不断；自从娶了老婆（二婚带了三个孩子），一下子多了四张嘴，为了养家，他不得不没白没黑地操劳，几年下来，整个人瘦得就只剩皮包着骨头了。
这天清晨，萧月明还没起床，就听到外面有人喊他的名字。等他起身穿了衣服去开了门，才知道是堂叔萧胜榉。萧胜榉把带着驼筐的自行车歪倒在大门口，跟萧月明进到屋里。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