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位女郎,她曾做过许多的梦。这些梦的场景总是不停的变幻,但每一次,她都会遇见同一个男人。
她的名字叫叶浮沙。她是开创了一整个大时代的猎灵王者,也是整个位面世界的公敌。她曾穿行过无数位面,猎取了无数幻境,在空寂虚无的冥海上凿通了十一条沟通无数位面的灵道,奠定了整个新时代的根基。也曾带领百万猎灵军团转战南北,纵横东西,杀人如麻,猎魂无数。
在后世经久不息的传说中,她金发飘扬,手握轮回珠,眉间有一朵红色彼花的印记。在战斗时,她蓝色的眼珠会化为令人战栗的灰色,她的猎灵功法几乎无人能敌。
在她死去许多年后,她的传奇故事一流传不息。后来又被人撰集成册,汇编成了一本的名为《猎灵之誓》的英雄史诗。
据书中描述,每当危难来临之际,她总会陷于梦境。当她从梦境中再次醒来,她便会变得更加强大。她所面对的所有的困难都会迎刃而解,而她面前的敌人,则将坠入永无休止的噩梦。
这里记载的正是叶浮沙被后世所遗忘了的一个梦,是《猎灵之誓》被人人为删去了的结尾,也是她生命中最后的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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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一刻,她还在兵戈铮鸣的战场之上。
八道诡谲的灵力穿透战场上暗沉的迷雾,一同准确叠加轰击在她的胸前。她的战甲碎裂,座骑悲鸣,她最忠诚的卫士还来不及回到她的身边。
后一刻,她便掉入了这个空寂的梦境之中。
她的衣衫褴褛,滚烫的热血已将她破碎的战甲染成了红色。胸前的那个巨大的创口不停地撕扯着她的皮肉,吞噬着她正在快速消逝的生命。
抬起沉重的眼帘,她发现眼前除了漫天的风雪,整个世界空无一物。
如果从空间鸟瞰,这里没有村庄树木,没有山峰丘壑,也没有生灵人烟。四处都很平坦,平坦得令人空虚,遥远得叫人心悸。
风雪之中,她步履细碎,踉跄前行。
她觉得自己走了很久,但眼前仍然只有滚烫的风雪,身后只有自己那两行不断延伸着的脚印。走不了多远,这孤独的足迹很快便被风雪重新覆盖。
她很想确认自己是不是又陷入了梦境,那个男人又会像往常那般突然出现在她面前。但当她泛起早已干枯灵海,伸展开灵识向那人发出迅号时。脖间那颗血红色的珠子传来一阵痛苦的悸动,她眼前一黑,软软地倒在了地上。
醒来时,她发现自己躺在移动着的雪橇上,身上裹着厚厚的白熊兽皮。她听见了雪橇划过雪地“嗞嗞”的摩擦声,那条熟悉的老狗白色的喷鼻声,还有那个曾无数次出现在她梦里的消瘦身影。
“是你吗?”她有些虚弱的问道。
“是我。”那道消瘦的身影轻挥手中的缰绳,没有回头,声音中却传来了无尽的怅然:“天色将暗,我们必须在天黑前赶回去。”
“这是哪里?你新造的梦境?这次你给我什么任务?”望着那道背影,她终于安下了心来,又开始昏昏欲睡:“这次我恐怕呆不了多久,我要赶回去拯救我的军队!”
“不要着急。”他转身将她身上的兽皮掖好,修长而苍白的手指抚过她的脸颊,轻声叹道:“既然是梦,总会有醒来的时刻。”
她的眼睛酸涩,几乎听不到他的声音。但从他枯瘦忧郁的目光中,她似乎看见了远处那抹淡淡的炊烟。炊烟下掩隐于风雪中的绿色小院,还有那间他曾在许多个梦里对她说起过的小木屋,便安然睡去。
再次醒来,她发现自己躺在一张老旧的小木床上。窗外黑夜深沉,但床对面墙内的壁炉里正散发着温暖火光。她发现她的轮回珠已经不见,不过胸前那个巨大创口此刻却已经痊愈,就像它未曾存在过一样。
那人正在壁炉前修补着她的战甲,背对着她的身影依然萧索修长。
她的战甲被他支在一个可以转动的十字支架上,透过微弱的火光,她发现一些经年累月积就的细小裂纹已经被修补,只是胸前那道巨大的创口仍然得支离破碎,触目惊心。他不时从支架边的桌上捻起一些不知名的柔软材料,轻轻地涂抹在战甲的创口上。修长有力的手指不时划过碎裂的边缘激起道道电弧,映照出了他微皱的眉头和苍白的脸颊。
“一个创口居然有八道性质完全不同的灵力。”他仍旧没有回头,却对着醒来她说道:“看来这次麻烦可真不小!”
“是八大封灵王者!”她有些不安地坐起了身:“我们与八大位面联军战于天启之野,现在正是危机存亡的关键时刻。”
“所以,你才急着回去?”他停下了手中的工作,语调平平地转过身,一双幽冷地眼睛望着她:“这样回去,你又能把他们怎么样?”
“可是你治好了我的伤!”她低下头有些不敢看他的眼睛,身上早已没有了上位者的天然威压,而是像一个做错事了的少女般细声喃喃地回道:“尽管,恢复灵力还需要一段时间。”
“你这次的伤,可不是我治好的。”他叹息一声放开战甲,望向了屋外深沉的暗夜:“在这个幻境里,想死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你是说?是这个幻境治好了我的伤?”她似乎想到了什么,猛然抬头:“你是说这不是你造的一个梦境,而是一个真实的幻境!?”
“是的,这是一个幻境,就是我以前曾在许多个梦里对你说起过的那个幻境。”他将目光从窗外的暗夜收回到了她身上,脸上露出了一股莫名的忧伤:“这里,也是我一直真实地生活着的地方。”
“所以,这次的任务,”她的脸上露出惊诧,有些不可置信地问道:“就是打开这个幻境?”
“你觉得这个任务很简单?”他微微皱眉,苦笑着道:“虽然你猎灵王者,曾猎取过无数幻境,但这里可没那么简单。”
“只要不是你造的梦境就不怕!”她的脸上露出了自信的神色:“因为在梦里你说了算,但如果是在真实的幻境里,那我说了算。”
“也许吧!”他微笑地耸了耸肩:“不过前提是你不能借助‘轮回珠’。你那天打开,我就把你的珠子还给你。”
“成交!”
在随后的一段日子里,这个幻境里依然风雪漫天。不过院外寒风凛冽,院内却温暖如春。在他们生活的这个小小的院落里,始终春意盎然,风雪不侵。
她发现这个小院虽然只有三间小木屋。居中那间稍大点的是他们的卧室、客厅兼厨房。左边那座是一个堆满了手稿的书房,右边那间则是一座堆满了杂物的工作间,但他还是为它们都取了名,并歪歪斜斜地提上匾额:中间那座为“寒火楼”,右边的为“陨月台”,左边的书房为“流沙阁”。
以这三座小木屋为中心向四周延伸开去,则是一个种满了花草的花园。园子并不大,外围的栏栅由一些不知什么材质的兽骨和枯枝缠绕而成,显得粗犷简陋。但园子里面却有十一条交叉错落的曲径纠缠不休,犹如迷宫一般地通向院外的风雪。花园里除了花草,中间还夹杂着八块种植着七彩灵药的苗圃。这是她治伤的源泉,也是他们每天食物的来源。
每天清晨,她开始是忙碌进出,跟随着那条老狗在这个幻境里四处探险。他则每天微笑地看着她在清晨出门,黄昏时刻又带拖着疲惫的身影回来。每天晚上,他们都聚在客厅里一起晚餐。她总是对他讲起今天在这个幻境的冒险经历,他则是微笑地望着她,沉默不语。只有当她说到高兴处,他的脸上才会露出难得的笑容和放松的神情。
只是,随着时间的推移,他还是发现她的心情从兴奋转为了焦躁,从焦躁转为无奈,然后,又慢慢透出了一丝绝望。
她开始发现这个幻境并没有确定的昼夜分界,总是灰蒙蒙一片。所谓的白天黑夜,不过是守在院门口的那条老狗醒来和睡觉的时间。
这个幻境虽然一如想象中的平坦,但却并非如她所认为的那般平静。她在离小院不远的东边发现了一片死灵游荡的沼泽,那些已经失掉了灵智的游魂对她的到来视而不见,只是拖着长长的绿色尾焰,毫无目的四处游荡。一双双空洞的眼睛,全都虚无的望向灰色的天空。
在西边,她发现了一个远古时代留下的古战场遗迹。战场上的尸骨早已风化殆尽,不见踪影。只留下无数残破的兵器,胡乱地堆成了一座座小山般的兵冢。总有无声尖啸的灵妖在其间如风穿梭,显得寂寞而悲凉。
她在南方看到了传说中的虚空巨兽的残骸,虽然早已死去多年,但一道道凶兽的悲鸣仍然在空寂的旷野里经久不息。她还曾在北方的尽头发现了陨火巨人的尸骨,只用手轻轻触碰,那如山峰般的红色巨岩,便如流沙一般消散在了漫天的风雪之中。
而在四周极远之地的边缘,则是一块包裹着一切的大海。海上浊浪滔天,炙热逼人。在一眼望不到尽头的波涛之上,一直变幻着七彩的极光。这极光是如此凶险,即便是她的灵力恢复到最鼎盛的状态,她自捋也不敢对之稍有涉及,踏入其中半步。
她发现这个幻境里的永无休止的漫天风雪正是这海水蒸腾出的极光遇冷而凝成的寒火,也是浓缩起来的天地灵气。它们扬扬洒洒,充斥天地。仿佛只需要一点小小的火焰,便会将这整个世界点燃。她也曾尝试过用她的灵识触碰这极光,却没想到差点被它灼伤了灵魂。
“既然没有灵魂的波动,”在又一个夜晚来临的时候,她拔着眼前碗里精致的灵羹,不解地向他问道:“为什么这个幻境不会坍塌?”
“不会坍塌也不全是坏事啊。”面对她的疑问,他并没有正面回答,而是细细地切割着眼前一盘紫色的灵根,轻声安慰着她道:“好歹,它治好了你的伤。”
“我记得还在我刚踏灵修之路时你就曾对说过,‘每一个幻境都是一颗曾经受伤的灵魂。’这些灵魂无色无味,无形无相,但却总会有波动。这缕波动便是灵魂与灵魂之间交流的密码,也是猎灵者的法门。”她望着他道:“‘位面意志决定位面灵脉、灵脉催生灵气、灵气是所有灵修者得以强大的根基,灵修者又反过来以自己的信仰反哺位面意志。’我曾穿行过无数位面,猎取过无数幻境,但能违背这个法则的,我还是头一次遇见。”
“我早跟你说过,这个幻境没你想的这么简单。”他放下调羹,看了她一眼:“想找到这个幻境的清晰的灵脉走向,并以此寻到这个幻境的灵魂意志,这条路走不通,也许你还得再另外想想办法。”
“如果是以往,我相信我没问题。”她盯着他:“可是这次情况紧急,外面的战斗仍在继续,我不能丢下我的军团。”
“外面的那些人,”他轻轻地放下手中的银制刀叉,叹息地望着她:“对你真的哪么重要吗?”
“可如果在这个鬼地方呆上一辈子,我会发疯的!”她长久积压的情绪开始爆发,调羹扔在碗里,溅起水花,叮当作响:“跟我出去吧,你不用这么孤独下去。外面的世界虽然凶险,但我们可以一起携手闯关。这些年来一直是你在指引我前行,我不相信你真的会迷失在这里,而且我也不想总是只能与你在你造的梦里相见。”
“唉!”面对着她炙人的眼神,他有些无奈轻声回道:“或许是在这里呆的时间太久,我已经不记得自己是怎么来到这里的了。我只是记得,在很长的时间里,这里都只有我一个人。刚开始的时候,我也与你一样。随着那条老狗四处探险,走遍了这个幻境的每一个角落。”
“不过这都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现在我对这个世界的每一片雪花都了如指掌,再也没有什么新鲜的东西,包括这些单调的风雪给我带来的孤独与空寂。”餐桌旁壁炉里的寒火正散发着幽幽的光芒,看着她悸动的神情,他陷入了长久的沉默。他慢喝完杯中的残酒,缓缓起身,来到壁炉前的椅子上坐下,开始陷入深沉的回忆:“现在,我已经学会了如何与孤独相处。”
“我先是学会了制作神殿模型,在陨月台里,我总是拆了建、建了又拆。”
“后来,我又学会了用写故事来打发时间。在流沙阁里,我已经写满了整整一屋的手稿。”
“当然,偶尔也会有人来到的这里,就像现在的你一样。每当遇到这样的时刻,便是我盛大的节日。只是这样的日子很少,我的印象中好像只发生过四次。你身上穿着的这套衣服,就是许多年前,上一个来到这里的迷失者留下的。”
他说话时,并未看着她,眼睛望着遥不可及的远方。他讲得很慢,声调也如梦如幻。他讲完了,从回忆里转醒过来:“所以这段日子我每天看着你进进出出,我常常都在想,如果这里总是有你,好像日子也没有那么难以忍受。”
听着他的回忆,她不禁打了一个寒噤。
她突然意识到盘子里美味的灵根早已变得冰凉,壁炉里的火焰也已经虚弱下去,变成了寒星点点。她不知他究竟讲了多久,她很想留下来陪他,但随即却又有些怜悯地摇了摇头:“我愿意留下来陪你,但是这一次不行,我的军队需要我。”
“如果你真的这么想出去。”他又一次地沉默了很长时间,但最终还是长叹一声,微笑着从壁炉前的椅子上起身,对她说道:“你随我来。”
他带她离开餐厅,穿过花园,来到了“流沙阁”。他摆开书桌前的椅子,将她安放在了上面。扶着她的肩膀,从她背后指着书桌上的一堆手稿:“你要小心,这部手稿有些特别!”
“你是说,出去的办法就在这些手稿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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