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明贵带领着两个排的战士一口气跑了二十多里,到达钱家营子时日头已经西斜了。当初撤到钱家营子是有缘由的,一个是离开了公路。这条公路从榆树砬子取直到乌达毛都,自东向西直通厚和浩特。鬼子到钱家营子需要从榆树砬子拐入一条小路。
鬼子的汽车在公路上耀武扬威,到了小路上就玩不转了。另一个,就是游击队的马匹和车辆给养都留在这里。这个屯的群众基础好,不易走漏风声。
魏志坚正在屯子边上的杨树林翘首相望,两人相见都松了一口气。杨明贵一屁股坐在树下。
“真窝囊!”杨明贵说,“本来是打伏击,反倒让鬼子包了饺子!到头来任务没完成,还伤亡了十几个战士。我这个队长不称
职啊!我这就向上级打报告,请求处分!”
“明贵!现在不是自责的时候,我们要分析问题究竟出在哪里,及时总结经验,吸取教训!”
“有啥经验可总结的?教训不是明摆着吗!总而言之,都是我指挥不力,贻误了战机!”
“不!我看绝不是指挥不力和贻误战机这么简单。你想过没有,为什么这次伏击失败?根本原因就是鬼子事先知道了我们的行踪,而且知道得非常详细,别说是伏击地点,就是地雷埋在什么位置都一清二楚。为什么会这样呢?难道你心里没数吗?”
“哎呀!我咋把这事忘了呢!内鬼!”
“对!咱们明明知道队伍里有内鬼,可是保密工作还没做到位,这才让内鬼钻了空子。检讨起来,作为政委我的责任更大一些。要处分应该先处分我才对。”
“政委!还是我想得不够周全,上级要问责,我负全部责任。”
“咱们就别争了。鬼子神出鬼没,内鬼还没挖出来,咱们随时都有危险。我看还是清点伤亡情况,稍作休整,随时做好转移的准备。”
“好!通讯员!通知各排清点人数,埋灶做饭!”
“是!”通讯员小刘答应一声,转身跑了。
伤亡情况很快统计出来了:一排牺牲三人,重伤七人。三排牺牲一人,重伤四人。全队轻伤二十多人。杨明贵痛心疾首,在树下走来走去,不时地用手捶打胸脯。
全队以排为单位开始做饭。昨晚出发到现在战士们水米没粘牙,再加上跑了几十里的路,都饿得前胸贴后腰了。然而,就在苞米面窝头快要出锅的时候,两个放哨的战士跑来报告。
“队长!不好了!”一个战士气喘吁吁地喊道,“鬼子上来了!”
“啊?”杨明贵惊叫,“这么快就上来啦?”
“是鬼子还是警备队?”魏政委问。
“都来了!”另一个战士说,“鬼子的卡车在榆树砬子的道边停了好一会儿,警备队才赶上。然后就汇成一路径直向咱们这里
扑来。听!已经快到了。”
大家侧耳一听,轰鸣的马达声越来越近。
韩宝贵和石满仓还有几个乡亲也跑过来,后面跟着黑小子和小不点儿。
“杨队长!鬼子上来了!”韩宝贵心急火燎地说,“快撤吧!”
“韩大哥!快通知乡亲们把粮食都坚壁起来,不能让鬼子抢去!”杨明贵镇定地说,“实在藏不住的鸡鸭鹅狗全撤到东甸子的青纱帐去躲躲!黑小子和小不点儿你们也去!”
“是!”两个小伙伴学着游击队战士的样子敬了个礼,跟着韩宝贵跑开了。
“传我的命令!”杨明贵随后高声喊道,“紧急集合!向骆驼岭转移!”
杨明贵喊完冲着魏志坚使了个眼色,两人心有灵犀一点通,瞬间明白了,这是欲擒故纵之计:大声说出转移地点是故意让内鬼听见,然后在行进中改变方向,让鬼子竹篮打水一场空。
队伍集合完毕,杨明贵和魏志坚把夏云飞叫到一边。
杨明贵说:“咱们分兵两路,我们先行一步,走娘娘庙的小路。云飞带着一排的两个班骑马押后,走乌达毛都,尽量把鬼子引上通往杨家洼子的公路,然后再甩开他们,绕过骆驼岭直奔卧龙山。咱们在山下会合!”
魏志坚说:“你的任务是吸引鬼子,造成游击队往东走的假象,只要把鬼子引上公路就马上转移。记住!保存实力,不可恋战。”
“是!”夏云飞点点头,低声说道:“保证完成任务!”
队伍出发了,杨明贵带领队伍很快消失在通往娘娘庙的小路尽头,紧接着夏云飞的骑兵队也拐上乌达毛都的路,屯子里顿时安静下来。就在这个时候,铁蛋和虎子急匆匆地跑来,见游击队已经没影了,也不知道转移到啥地方去了,急得直拍大腿,眼泪都出来了,后悔自己动作太慢,紧急关头却掉队了。
原来,铁蛋经过这次战斗深知没有武器的难处,一到钱家营子就四处寻找能打鬼子的家伙什。先是在黑小子家找来一把二尺钩子,掂量掂量不行;又去小不点儿家踅摸着一把搂草的靶子,比划比划也不行;最后只得摸进钱家大院挨个屋翻腾,看见一挂赶车的大鞭子,把杆去了拿在手中一甩“啪啪”山响。
嘿!就它啦!铁蛋从小放羊使惯了鞭子,这东西不用时围在腰上不显山不漏水,要是遇见鬼子汉奸甩起来可就能鞭鞭见血,几个都到不了跟前。铁蛋又摸摸腰里别着的套勒棒,心里盘算着:离远了用套勒棒招呼,贴近了就用鞭子伺候,这下看我的啦!
铁蛋高兴地跑到黑小子家,想告诉小伙伴自己有打鬼子的家伙啦。可是,黑小子家没人,再一看左邻右舍家家户户都已经人去房空,猛听得远处一阵呼喊:鬼子来了!快跑啊!铁蛋这才想起游击队是不是也转移了,急忙在屯子里寻找,可是哪里还有游击队的影子啊。
就在铁蛋后悔莫及的时候,猛听见一阵嘈杂的脚步声,赶紧隐蔽在房山头探头一看,不好!是鬼子!此刻,跑是来不及了,情急之下他指了指房门,推了虎子一把,虎子立刻钻进屋里躲了起来,自己一纵身爬上房头的一颗大树。鬼子和警备队的伪军走马灯似的在树下跑过,谁也没有料到树上还有个人。
铁蛋站得高望得远,他看见游击队的队伍正朝着娘娘庙方向行进,嗯?咋有一队骑兵停在乌达毛都的岔路上呢?噢!是在执行侦查任务。领头的肯定是夏叔叔。哈哈!原来游击队是往南走了!
铁蛋正想滑下树去追赶队伍,突然发现在小路上队伍中有个人的举止很有怪。只见他总是落在最后,而且走一段就停下来,到路边蹲下一会儿。嗯?这是在干啥?这个人又是谁?由于太远看不清人脸,也不知道他在干啥,但是,从这人鬼鬼祟祟的样子来看,肯定没干啥好事。一连串的问号在他的头脑中剧烈地翻滚着。不行!我得去看看!
铁蛋看看四下没人,飞快地跳下树,发出一声长长的口哨声,虎子旋风般跑来。铁蛋和虎子一路小跑着赶到先前那个人蹲下的地方。啥也没有啊!铁蛋仔细查看了好一阵,还是没有发现什么异常。突然,虎子轻轻叫了一声,随即趴在地上。铁蛋赶过去一看:地上摆着一支树枝,明显是新摆放在那里的,树杈自然形成
的箭头正冲着娘娘庙方向。好哇!闹了半天这是在给鬼子指路啊!
铁蛋明白了,这个人肯定就是六大爷说的那个内鬼!
铁蛋把树枝让虎子闻了闻,然后拍拍虎子的头。虎子跳起来沿着小路跑去,一下子找到五支同样的树枝。铁蛋望着手里的树枝,心里不住地翻腾,这要是被鬼子看见了,游击队转移的方向就暴露无遗。想起来真有些后怕。这个可恶的内鬼,今天我一定把你挖出来!
嗯?铁蛋反过来又一想:鬼子是靠箭头的来判断方向,我把箭头的方向改一下不就完事了吗?对了!说到做到。铁蛋把树杈的方向掉了个个,往指向南的树杈全变成指向往北的了。哼!小鬼子!这回我让你们到额尔德尼河里去喂王八!
铁蛋照着先前树杈的样子折了一些,悄悄地带着虎子从屯北的小路口开始,每隔一段就摆上一支,一直摆到额尔德尼河边,
才满意地擦了擦脸上的汗水,叫起虎子溜走了。
鬼子、汉奸蝗虫似的涌进钱家营子屯,却连个人影也没看见。藤野的三角眼冒火似的转来转去,鼻子底下的屎壳郎胡又不住地
颤抖起来。
“八嘎牙路!八路的哪里的有?”
“太君!”粱占魁点头哈腰地凑过去,举着一支树杈尴尬地说,“我们是按照地上的路标追来的呀!您看……”
“路标的有,游击队的没有!你的什么的干活!”
“太君!您别着急!我的队副,就是那个冯立春,正在找呐!一会儿就来,就来……”
“一会儿?一会儿是多暂啊?可别再指着破鞋扎了脚啊!”
钱扒皮在一旁冷言冷语地说,“这都快折腾一天了,还是磨道里的驴——走到哪儿也不知道。”
“我不知道!”梁占魁反唇相讥,“你知道啊?”
“不知道不会问啊!你那嘴是吃屎的啊?!”钱扒皮说着一扬手,大吼一声,“带上来!”
几个伪军把韩宝贵押到藤野面前。
“太君!他叫韩宝贵!是这个屯的保长。”
“呦西!你的良民的干活?”
“是!我是!我是大大的良民!”
“呦西!你的大大的好!你的说,这里的八路的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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