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坚一生中有许多个这样命悬一线的时刻,他像是站在悬崖边,一只脚已经踏了出去。
鬼差的冰冷的锁链似乎已经锁住了他的脖颈,恐惧像是电流在他的身体里左冲右突,他双手发抖,两腿颤颤,几乎要站立不住,放弃的念头无数次冲击他仅剩的意志。
但他没有一次放下武器。
也许,真正的勇敢,并不是无所畏惧,而是明明知道害怕,却还是拿起武器,勇往直前。
直到有一天,一个将军可以真正放下他的武器。
利箭穿透左腿的感觉像是毒蛇一口咬了下去,梁坚闷哼一声,一个趔趄跪了下去。
环视四周,和他一样身穿红色军袍的士兵已经所剩无几,原本守护在他身边,和他一起并肩奋战的亲兵们已经全部躺在了地上,从一开始构筑的防线到他的面前,零零散散地躺了一路。
这是中国历史上的燕朝末年,旧的规则和旧的王朝已经崩溃,新的时代和新的英雄正在血与火的淬炼中走来。
梁坚身处的战场,是位于汉水中游,距离湖北襄樊城只有十几里的水路的一处江岸。
战场上刀兵相接,但喊杀的声音已经慢慢弱了下来,只有来回奔驰的踏踏马蹄声,说明这片战场上一边倒的屠杀还没有结束。
这是燕朝末年,燕朝的骑兵部队对定国号为“楚”的农民起义军一次典型的碾压。
他们这一支部队,原本是隶属于一支五万人的楚军步兵团,但在野战中由于战线拉得过大,很容易就被燕军的骑兵部队用几次冲锋撕开,几千几百的分隔开来各自为战,楚军首尾不能相顾,所有的建制和指挥已经被打乱,他们不知道将军在哪里,将军也不知道他们在哪里,用来指挥的金鼓和旗帜早已散落一地。
梁坚所在的是一支有两万五千人的厢军,每一厢有十军,每一军有五营,每一营有五都,每一都有100名士兵,梁坚已经是个从军三年的老兵了,几次大战下来幸得没死,还混到了副营统的位置,手下管着两百多个人。
战斗开始没多久,梁坚的这一军就被打散,他原属的部队也没有找到,只能聚拢起逃散的几百人,和别的部队聚集在了一起。面对燕军分隔开来后名个击破的冲锋,梁坚等底层军官没有坐以待毙,而是把千余部队收拢在一起,按照楚军一向的军规,盾兵在前,枪兵为主,刀兵为辅,盼望能抵挡住燕军骑兵的冲锋。
但他们没有能创造奇迹,就像几万人的建制部队也没能创造那样。
随着燕军几拔箭雨落下,没有盾牌护持的后方部队伤亡惨重,只剩前排寥寥数百枪兵和刀兵,燕军甚至连正面的冲锋都懒得牺牲,直接从侧翼突进,击溃了防线。梁坚等军官没有办法,只能带着剩余的部队边战边撤。
但,撤?又能往哪里撤?哪里是安全的后方,哪里是主力部队所在,梁坚他们一无所知,目之所及,尽是往来奔驰砍杀的燕军骑兵。梁坚当机立断,带着部队往汉水边退去。至少,燕军没有水军,不会从江上杀来。
从一开始的防线到汉水岸边,只不过是短短的几百米距离,却躺满了梁坚的战友。他们的鲜血将原本绣红色的战衣染成鲜红,却依然没能改变任何结局。
梁坚跪在地上,望着眼前惨烈的战场,悲伤和愤怒几乎要撕开他的胸膛。他恨,他怒,可不管重来多少回,不管野战多少次,楚军战败的结局依然像生铁铸就,无可更改。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