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清宫前宽敞的月台上,铸有铜龟、铜鹤、日晷、嘉量,还设了鎏金香炉,布局威严肃穆,只是没有月华倾洒,葳蕤的灯光下,看着少了些生气。
西暖阁内,朱见深在批阅奏章,子时都过了仍无一丝倦意。
不怪他如此勤政,因为此刻御案下方,三个女人正分侍两旁,相对而立,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火药味。
“咳咳……”
喝了口茶水,朱见深放下奏疏揉了揉眉心,他实在憋不住了,决定打破这个已经维持了好几个时辰的僵局:“李卿上疏说,最近天时未和,究其原由,皆因阴气太盛,还说自宣德至天顺间,选宫人太多,浣衣局没官妇女愁怨尤甚,并谏言朕宜放还其家,你们以为如何?”
“陛下,这些可都是朝堂上的事,奴婢一介女流,不敢干政……”
说这话的是万贞儿,朱见深好歹是皇帝,后宫的女人再怎么明争暗斗,也不敢给他脸色看,只是他不知道怎么缓和这些女人之间的关系罢了。
“无妨,你们都是朕最信任的人。”好不容易找到个话题,朱见深可不会放过:“朕想听听你们的意见……”
能够得到皇帝的信任,换做其他人,就算不来个士为知己者死,也要感激涕零,而女人的表现相对而言就正常多了,内心的感情戏直接写在脸上。
万贞儿就很开心。
虽然朱见深出去一趟带了两个女人回来,但也没有忘记给她带好吃的,而且夫君口吃的毛病也好了……
这些都是好事啊!她应该感到高兴才是。
于是万贞儿说道:“陛下,浣衣局里的那些宫女多是可怜人,有的甚至从小在那里长大,此后被囚禁一生,直到死去,此事就依大学士,放她们回家吧。”
万贞儿是过来人,深知底层宫人生活的艰辛,比如她四岁进宫时,如果运气不好被分配到浣衣局,此刻该是另一番模样。
不过据万贞儿所知,无论是浣衣局还是紫禁城里的宫女,她们的生活都只能用凄惨无比来形容。
她记得宫里的宫女如果做错了事,都会被处以“提铃”和“板著”等刑罚。
所谓“提铃”,就是受罚宫女每夜要从乾清宫前走到日精门,再走到月华门,最后走回乾清宫前,期间必须徐行正步,高唱天下太平,声缓而长,与铃声相应,终夜循环往复,且风雨无阻。
不过相比于“板著”,“提铃”看起来似乎还人道一些。
“板著”,就是让受罚宫女面向北方站立,弯腰伸出双臂来,然后用手扳住两脚,不许身体弯曲,一直要持续一个时辰。
一般情况下,受罚宫女都会头晕目眩,僵仆卧地,甚至呕吐成疾,最后殒命。
而且这些宫女生病了也得不到合理的救治——“宫嫔以下有疾,医者不得入,以证取药。”
生前备受凌辱,死后被烧成一堆尸灰,投入枯井,据说京师西直门外有个净乐堂,就是宫女的专用坟地……
驿外断桥边,寂寞开无主。
已是黄昏独自愁,更著风和雨。
无意苦争春,一任群芳妒。
零落成泥碾作尘,只有香如故。
这就是宫女的一生,在惨无人道的殉葬制度被废除的前提下。
不过比起设在皇城之外的浣衣局,紫禁城里的宫女好歹还有个盼头,说不定哪天就被皇帝看上,飞上枝头变凤凰了呢?
……
“贞儿心善,朕知道了……”
朱见深点点头,他知道历朝历代宫女的生活都很惨,但具体有多惨不是很清楚。
本着善待这些宫女的想法,朱见深看向了跟万贞儿不对付的吴淑女。
吴淑女是第一次侍寝,所以紧张的不行,可好不容易克服了心理上的压力,结果和她一道来乾清宫的,还有另外一个女人。
这是来跟她抢夫君的?
为了日后不被人说成善妒,吴淑女忍了,只要她是正室,其他的都能接受,所谓雨露均沾,皇后这边肯定要多一点,这是恩泽。
谁知到了乾清宫,吴淑女才发现,原来她的夫君,很可能早就跟另一个女人同床共枕过了。
“陛下,妾身不知道……”
吴淑女就算赌气,也知道这件事万贞儿的处理方式是对的,所以干脆不回答。
这样一来,能回答朱见深提问的,就只剩下周太后派来伺候他的那名女官了。
“陛下,奴婢……奴婢也不知……”
女官到底侍奉过当今太后,很清楚另外两个女人在皇帝心目中的地位,至少比她高,因此说话含糊其辞,十分守规矩。
皇帝的心都不在自己身上,盲目争宠只会适得其反,以后就等着穿小鞋吧。
然而女官不知道的是,真要争宠,朱见深也不知道怎么拒绝。
不过朱见深显然没有女人那么多的心思,相对而言,这个懂事的女官,倒是让他宽心不少:“去外间候着吧,困了自己去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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