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鸦追烟去,暮锄犁霞归。
三五农家汉,六七胡不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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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里堡,隶属于津天市,却与直隶的山唐接壤,口音、习惯均与其相类似。贫瘠小村,不靠山不临渊,风景不美、土地不肥。相间土路,都是靠人们的铁脚板数百年踏出来的,不铺砖不砌石,殷实家庭用土坯垒起围墙,而绝大多数还都是玉米杆夹出来的篱笆栅子,然后用几根歪七扭八的树枝,胡乱弄个破门,反正如此光景也不担心遭贼。
村头到村尾,合计不到三十户,百十号人,基本都是王姓本家。故此,在那个家族制承袭的年代,对外姓人极为排斥,连孩童都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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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家老倌真叫怪,哑爹总把傻儿踹。前门不开后门坏,土灶破锅碗儿摔。放羊一辈子从不卖,没皮没肉不下崽,你说奇怪不奇怪?哎!你说奇怪不奇怪?”
几个十来岁的小孩,破布夹袄、抹着鼻涕,逞能似的围堵着晚归羊群,一遍一遍的念着童谣,还不时的向羊群后面的同龄小男孩做着鬼脸。
小羊倌对此并未多做反应,亦或是对这“戏码”早已司空见惯,略显呆滞地看着他们的表演,与他一样淡定的还有身前那一群羊。
二十八只山羊,都长着犄角,没有头羊没有崽羊,在地里饱餐了一天,肚子却不见肥大。如果是外面的人看到,一定会极其的诧异,因为每只羊的毛都是光亮的银白色,别说污垢了,就连草屑都没有一片,比城市里面精心打理过的宠物还要干净。当然,作为脑子单纯的村里人,看了十来年,也早就习惯了。
“哎,土坎垃(土块的意思),今个你摔碗了么?”一个小胖墩舔着肥脸跑到小羊倌身边打趣。
其他小孩看到有挑头的,也都叽叽喳喳的哄闹起来。若非是他们言语奚落,估计应是大有一番童趣吧?
被称为“土坎垃”的男孩皱了皱眉头,无奈的辩解了一句,“哎,莫要胡说……我姓唐不姓土,唐兮!字采矶!”
小胖墩却还不依不饶的闹道:“我看是归西吧?嘿嘿,唐傻子!哈哈哈“
唐兮纠结半天,还是很郑重的问一了句:“你,有耳疾?“
闻听此问,小胖墩下意识的摸了一下自己的裤裆,后又觉得不可能,稀里糊涂的应合道:“对啊,我家有鸡,还有很多呢!咋了?“
“唉……“唐兮略有同情的看了他一眼,”如此,你着实有疾!“
原本唐兮想要躲开他们的围堵,却总是被缠杂不清,呆呆的问了一句:“你们可知,天上掉下只乌龟却砸死了一个和尚,是为何?“
问题一抛,还真就起了作用。这帮子小孩顾不上再刁难唐兮,七嘴八舌的谈论着答案。后者眼中闪过了一丝狡黠,挥舞着羊鞭,悄无声息的向村后的一条小径走去。如果有心人注意到的话,每只羊的眼中,居然都有同一个意思在表达——幸灾乐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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踏草幽径中,惊出一两只蛐蛐。匆匆小溪里,跃出三四条梭梭。在人前尚有收敛的羊群,走到荒僻的村后小径时,居然开始了“打闹”?没错,真真是在嬉戏打闹——
两只羊角力顶角,窜出第三只偷袭,偷袭的羊又在被偷袭者的“了然表情”中,被之前争斗的两只羊“围殴”。
长胡子羊抬蹄“捋着胡须”,煞有介事的“观战”;挺脖子羊引颈“助阵”,声如号角;美蹄羊踏着节奏隐有“旋律”,战鼓赫赫;尖角羊挥着弧线,暗藏“杀机”……
唐兮看着这一场面,也是卸下了无奈,恢复了童真,与他们一起嬉戏打闹。不知不觉间,就走到了自家那扇不能称之为门的门前——这也是唐家唯一的门!要知道,在农村“堵前门”的行为,据说是与乡邻老死不相往来的信号。从未见谁家做过的事情,居然出现在唐家这个外来户上,让村里人都感觉面上无光。故此,也就放任自家小孩去排斥唐兮——毕竟是他们先摆明姿态的,也就怪不得别人了。
被同龄小孩多番搅扰,且懂得人情世故后,唐兮也追问过“哑爹”,为何自家临街不开门,却只有后门?当时,并未获得什么解释,后来他也略微猜到些可能,也许是因为他家这群非同一般的羊——只开后门,谢访谢客!自然也就没人会被吓到——结果呢?十来年的确没有一个人进过唐家,却也将本该上房揭瓦的唐兮圈养成了不合群的“唐傻子”。
将羊群安置在比主屋还要大的羊舍里,唐兮整理了下衣裳,缓步走向堂屋。与村里常见的土坯房不同,更不像外面所显露的那般简陋。相反,唐家建房所用的主材乃是当时很奢侈的青砖,用几排晾干过油的毛竹围住。春夏季节还会爬上密密麻麻的喇叭花藤蔓,颇有一番诗情画意。规规整整的三间正房,配合四间精巧的木羊舍。别说在五里堡这样的小村,即使放在当时的县城,都能被称为雅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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