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将到门口的时候,徐渭突然间想起什么事情似的,“我先去打些酒来。你且在院子里坐坐。”
进去后刘坚便看到一棵手臂粗的虬曲青藤,攀满了整个一面墙,看来这就是徐渭那‘青藤’之号的出处。再看院子里,是一排坐北朝南、一楹三间的平房。只见一排花格长窗依于青石窗槛上,几竿稀疏碧竹掩映着黑瓦白墙。院子不大,却很精致,只是地上丛生的杂草,门窗上落满的灰尘,似在幽怨的控诉着主人,你已经很久没有关心过俺了。屋子有些乱,刘坚便动手收拾了起来,当然也就随便打扫一下,整理一下物品,门窗上灰尘却不是一时半会能搞定的。
过了不多会,徐渭提着一大食篮的东西回来。红烧鱼,包风鸡,腊肉,再加上从各处犄角旮旯里,找出些个茴香豆、花生米、卤豆腐之类的下酒小菜,变戏法似的摆了满满一桌。
看到这一幕,刘坚的嘴巴可以塞进一个鸭蛋去,他心说这什么人呀这是?明明只是买了三个小菜,现在却生生弄了一桌子的菜出来。看他呆若木鸡的样子,徐渭一边倒酒一边坦然笑道:“我这人有个怪脾气,对人不对事,看上眼的怎么都行,看不上眼的,却也懒得搭理。”刘坚呵呵笑道:“看来我荣幸入贵法眼了,还好入得法眼,不然岂不是连酒都没得喝了,哈哈。”徐渭往他面前搁一盅酒,自己也捏一个与刘坚一碰道:“嘿嘿,有趣,当今这世道的人很无趣,我只喜欢跟有趣的人喝酒。”刘坚仰头干一个,擦擦嘴道:“哦,有趣,这还是第一次有人这么说我,我倒觉得自己挺无趣的,正是因为无趣,才给自己找事情做。”
徐渭摇着头,伸着手指,眼睛都眯了起来,“有趣的人才会做有趣的事。”
“我也是穷的,这不是要给姐姐赚取嫁妆呢!”要是多给点时间,估计刘坚会选一门别的生意吧,可是刘家他们这一支他有三个姐姐,还有两个妹妹。好吧,这么女儿,要是让嫡母一个人去头疼的话,估计三五亩地加上一些首饰、布匹还有家具什么的,打发掉了事。好吧,刘坚嫡母真的会这么做的。
“你和你姐姐关系真好!”徐渭的眼睛里闪过一丝黯然,除了还有个儿子,已经没什么联系的亲戚了,“来,喝酒,酒逢知己千杯少,今天不醉不归。”
同样的夜色下,有人拥美邀醉,但也有人伴着孤灯,守在空寂的公厅中。山阴县县令此时却难以入眠,却是因为山阴县内年前就来了很多难民,眼看就要开春了,要是不把这些子难民送回去,却是要误了农时,而且山阴县也找不到许多事情做,游手好闲的人多了,对于治安也是个问题。可是遣返原籍的话,只要命令一下,估计不管是县衙门口了,还是绍兴的知府衙门的门口估计站满抗议的难民吧——这些人都是沿海的人家,都是在倭寇劫掠下险死求生才过来的。
县衙的大厅有些漏风,正月里的风还带着些冷意,不过却没给主人带来任何的灵感。
赵公明也坐在火盆旁,手上拿了份公文在读着。火盆里的炭闪着蓝幽幽的火光。由松木烧制成的精炭,燃烧时没有多少烟气,有钱也不一定买的到。虽然已经渐渐入春,但天气还是昼暖夜寒。抬头看看承尘上几处透风的缝隙,赵公明不由暗叹,白天时,有太阳晒着,还感觉不出来有多冷,但到了夜间,一阵寒风从缝隙中透进来,穿堂过户,便能把人的手脚都一起冻得冰凉。
这衙门已经二十多年没整修过了,并不是没有钱去修,却是一般县令都是三年一任,最多也就两任,就算开始修缮公厅,倡议者自己肯定是享受不到,或是享受不久,等他调了职,新上任的地方多半会有几个漏风的洞在嘲笑他为他人做嫁衣裳。既是如此,又有谁会去做这等自家种树他人乘凉的蠢事?虽然每年冬天总要抱怨一番,可是只要天气稍暖,这一茬马上就没人提了。
至于钱财,那当然是大家按照县里的潜规则私底下分了。除非被火烧了房,不然谁会把钱用到官厅上?
门外廊道上,突然响起了一阵脚步声,夺夺的木底鞋敲着廊道地板,在公厅的门口停下。赵公明心中一动,问道;“可是瑾瑜,进来吧!”本来饭后,赵瑾瑜就要找赵公明说些什么,不过那时候因为记挂着事情,说是有事等晚上再说,没想到自己在公厅里,他也找来了。
“父亲……”赵瑾瑜先叫了声门,径自推门进厅,当他看到外厅中呼呼大睡的仆人的时候,便立刻大发雷霆:“还不起来?主人熬夜值守,你怎敢偷懒,去,烧点热水端过来!”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