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个画师也在构思,尚未动笔。
忠尧暗暗将他打量了一番,寻思道:“这画师看起来有股机灵劲儿,应该不是一个木讷之人。”遂在他耳边低声说道:“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
孰料,话音甫落,他眼前一亮,瞬间恍然大悟,激动地重重点了点头:“明白了!取类比象!”真是一点就通。于是,第四个画师迅速执笔作画,不久一幅画便已完成。
忠尧看得很满意,遂对官家说道:“陛下,请移步一观。”
官家见忠尧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心下好奇,便径直走了过来观看第四个画师所完成的画作。
这幅画上没有画古寺,却只画了深山阴谷中的一条石径,石径上有两个和尚抬了水正走着。石径的尽头,另有一个小和尚在溪边打水,可大树掩映之下却不知寺院在何处?
官家一看,顿时笑了:“‘深山藏古寺’,着意在‘藏’,画有尽而意无穷。善藏者,未始不露,善露者未始不藏,此画将古寺藏得自然,藏得巧妙。再看打水之人,这画上看似三人,实则也可理解为,先有一个和尚挑水吃,再有两个和尚抬水吃,其后,若又有三个和尚呢,没水吃吗?妙,妙啊!如此丹青妙作,奇思勃发,当选入内廷清裱镶挂!”
那画师见龙颜大悦,十分欣喜,连忙躬身回禀道:“微臣能作此画,还是忠尧公子指点有度。”
“哦?呵呵,”官家颔首,开怀畅笑,指了指画师,“不贪功,嗯——”稍顿,大声吩咐道,“来人!”
一内侍宫人即刻上前听令,官家略作沉吟,吩咐道:“今日画考,两位画师胜出,赏钱各五十贯!”
两名得胜画师闻言顿时喜出望外,立即跪地谢恩:“微臣叩谢陛下,谢主隆恩!”
官家语罢,抬手轻轻一挥:“好了,你们都暂且退下吧!朕与这位公子有事相商,要单独聊聊。”
众画师会意,即刻起身,躬身行礼后,退了出去。而那两名胜出的画师则高高兴兴跟着黄门内官前去领赏去了。
大殿内只剩下官家赵佶与忠尧二人。
官家问道:“会弈棋吗?”
“略知一二。”忠尧恭敬地答道。
“那就陪朕对弈一局,如何?”
“草民遵命。”
于是,官家移步至一几案前落座,官家执白,忠尧执黑,二人开始了对弈。
案上,香炉望天吼口中青烟袅袅,萦绕盘桓,忠尧闭目一闻,便知那是珍贵的龙涎香。身旁,小炉上烹着热气腾腾的小龙团贡茶,这大殿内还弥漫着一股淡淡的书墨清香。殿内的布置殊为雅致,却又不失皇家的庄重大气,盆花绿植,四时插花,金盏银台,山水画屏,样样不缺,安放得恰到好处。
二人就在这样轻松愉悦的氛围中一边对弈,一边天南海北的闲聊着,顺便也唠唠家里长短。
官家落下一子,随口问道:“你是哪里人氏?”
“回陛下,草民西蜀邛州人氏。”忠尧答道,也落下一子。
官家看了一下棋盘,端起黑釉兔毫盏,轻轻啜饮了两口,漫不经心地“哦”了一声,道:“原来是蜀地。昔年真宗朝时,章献明肃皇后刘娥也是蜀地华阳人氏,是本朝第一位临朝称制的皇后,有吕武之才,所幸无吕武之恶。”
“呃?呵呵,原来刘皇后是蜀人啊。”忠尧不知官家是何用意,故而装傻充愣,佯装不知。
官家落子,见忠尧有些走神,提醒道:“哎,到你下了。”
“哦,哦。”忠尧连忙点了点头,又下了一子。
官家跟着落子,又道:“蜀地物华天宝,谓为天府。自古有云,得蜀者得天下。秦时,太守李冰修都江堰,开凿了两条河,穿两江于成都之中,谓之郫江、检江。唐时,禧宗下令引郫江改道流经成都北、东两面,形成了今日之‘府河’;检江下游为清水河,流经成都草堂寺,经龙爪堰分水后入城,又谓之‘南河’。两河沿岸风光秀丽,河水清澈。”
忠尧一听,颇为惊诧,遂拱手道:“没想到陛下对成都如此了解,草民佩服。”
“你既是蜀人,那可知这成都别称?”官家又问。
忠尧心头顿时“咯噔”了一下,暗暗琢磨道:“原来你是拐着弯儿查我来历呢!我若不是蜀人,不了解蜀地,岂不是一问就露馅儿了?难道,是对我的身份起了疑心吗?看来,还是得小心应付才是。”
想罢,他眉梢带笑,从容淡定地答道:“成都又名锦城、锦官城,以蜀锦闻名于世。陛下所说的那两条河,亦称锦江。
汉唐时,蜀地锦工常将彩锦送至南河中洗濯,经过濯洗的蜀锦颜色愈加艳丽夺目,时日一久,南河沿岸便成为染后洗涤的集中之地,故而得名‘濯锦江’,简称‘锦江’。
所谓,濯锦江边两岸花,春风吹浪正淘沙。女郎剪下鸳鸯锦,将向中流匹晚霞。
又有诗云:红缕葳蕤(ēirí)紫茸软,蝶飞参差花宛转。一梭声尽重一梭,玉腕不停罗袖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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