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夫忧心忡忡地说道:“老爷,您已经按他们说的做了,他们真的会把老夫人安全送回来吗?”
方先生轻轻叹了口气,摇了摇头,说道:“吾亦不知啊!”语罢,他忧虑地说道:“这些人来路不明,手段狠辣,我思前想后,总觉得他们的行事作风像是鬼樊楼的人。否则,在开封府的地界上,何人敢如此嚣张?光天化日之下,他们敢公然掳走我娘,还威胁一旦报官,就灭我全家上下十数口人。如此做派,除了鬼樊楼,我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更大的黑暗势力了,唉——”
“老爷,这些人若真是鬼樊楼派来的话,情势可不妙啊。坊间传闻,鬼樊楼杀人如麻,经常翻脸不认人,”说到这里,马夫忽然想到了一个可怕的问题,不无担忧地说道,“他们,他们该不会杀人灭口吧?”
“说起来,我也曾经多次帮鬼樊楼救治过人,想来,他们应该会念些昔日的情分吧。兴许,将来还有用得着我的地方,应不至于赶尽杀绝。”方先生自我安慰道。
不久,对面黑暗中传来了一阵马蹄声,依稀可见是一辆马车驶了过来。
方先生与马夫二人屏息凝视,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伸长了脖子向前方观望。
须臾,马车驶至跟前,停了下来。一个黑衣人从车上跳下,朝方先生拱了拱手,说道:“你母亲就在这车里,过来看看吧!”
方先生“哦”了一声,连忙下车走到那辆马车边,从怀中取出一个火折子,打开盖子吹了吹,蓦地腾起一团火苗,他接着火苗的微光,掀开车帘看了看,唤了一声:“娘——”
车里坐着一位年逾七十的老婆婆,正是方先生的亲生母亲。老母亲听见儿子的叫声,睁开了眼,应了一声:“儿啊,是你吗?”
“是我,是我,娘!孩儿来接您回家了!”方先生眼圈一红,声音有些哽咽。
“噢,好,好。”老婆婆点了点头,用微弱的声音说道,“娘还以为再以见不着你了呢……”
方先生擦了擦眼角的泪水,脸上挤出一丝笑容,关切地问道:“娘,他们……没有为难你吧?”
“没有,没有。”老婆婆摆了摆手,“我一个糟老婆子,有什么好为难的,本就时日无多,禁不起折腾啦。”
“哦,好、好。”方先生点了点头,激动地说道,“那……那我们马上回家,马上回家!”
黑衣人见状,冷冷一笑,说道:“确认过了啊,是你亲娘,不是别人的娘。老人家年纪大了,这黑灯瞎火的,就不要下车、上车的折腾了,直接换车吧!”
方先生想想也对,便点了点头,拱手道:“好,如此便多谢了!”
那黑衣人嘴角微微勾起,抱拳道:“天黑路滑,注意安全,告辞!”语罢,走向了方先生所乘的那辆马车。马夫则识趣地下了车,走到方先生身边。
如是,双方交换了马车,各自上车后朝不同的方向驶去,很快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
马夫驾着那辆换过的马车,载着方先生与其母亲向汴京城新宋门的方向疾驰而去。
孰料,仅仅过了两盏茶不到的工夫,马车跑着跑着便散了架,一个车轮掉了下来,只听“嘭”地一声巨响,马车翻到在地,马夫摔了出去,一头撞在路边的一块岩石上当场气绝身亡。
车内,老婆婆被坍塌的车厢压住了腿,一根断裂的木条直接穿胸而过,亦是当场毙命。
方先生从马车中摔了出来,身子滚落一旁,受了重伤。迷迷糊糊中,他发现路旁的树上跃下来两条黑影,是两个劲装打扮的黑衣人。
那两人径直向出事的地点走了过来,显然是上前来察看情况的。
两人一言不发,从怀中各自摸出一根羽毛,放在马夫和老婆婆鼻息处探了探,确认断了气,又走到方先生身边,也用羽毛探了探他的鼻息。
羽毛微微颤动,方先生一息尚存。
“你们,你们……救,救我……”方先生的嘴唇一张一翕,声音很微弱。
一个黑衣人嘴角冷笑,二话不说从旁边搬来一块大石头,放在方先生脑袋一侧,又调整了一下位置,将岩石上有棱角的部位转了过来。然后,那黑衣人蹲下身去,轻轻抬起方先生的头,一手按住岩石,一手猛地发力,把方先生的脑袋往石头上撞了过去……
且说忠尧与黎诗按孟提辖所给的消息去潘水街的“九曲子徐家”探查情况,二人从十千脚店出发后,先是到了御街,而后过了州桥,然后在第一个路口折转方向,往东前行,大约走了两盏茶的工夫,终于到了潘水街。
再往走不足百步,便见到了孟提辖口中的“九曲子周家”。
两人走到门口抬眼一瞧,还果真是卖香炉的铺子,再往铺子里粗略地扫了一眼,但见铺子内陈列着紫金釉瓷行炉、越窑青瓷熏炉等诸多各式各样的香炉物件,每件皆做工精致,十分考究。
黎诗往后退了几步,站至街道中心,她面对周家铺子,见这铺子两旁皆有人户居住,但那两户人家门前却并无悬挂的匾额,便说道:“忠尧哥哥,也不知这孟提辖说的这九曲子徐家,是周家铺子右边这家呢,还是我们现在所站位置右手边的这家?要不,我们还是进周家铺子问问吧?”
忠尧想想也觉得有道理,遂点了点头。
于是,二人步入周家铺子。周掌柜见来了客人,连忙走上前去,笑脸相迎。
“二位要买点什么,可是有看上的香炉?本店的香炉那是汴京一绝,不少都是官窑出品,正宗货色!”周掌柜满脸堆笑,眉飞色舞地介绍道。
他扫视了两人一眼,身子刻意往前凑了凑,反手挡在嘴角边,作出一副生怕旁人听去什么秘密的模样,压低了嗓音说道:“本店的香炉,很多就是正品行货,同一个窑子出来的,只是一个上面标了字,注明是贡品;另一个没有标明而已。换言之,宫里用的,皇亲国戚、王公大臣们用的,与您用的,说不定就是同一款呢,嘿嘿嘿嘿。”
语罢,不等二人开口,周掌柜又忙不迭拿起桌案上陈列的一只香炉热情洋溢地介绍起来:“您们瞧,这只香炉,通体紫金色,炉身无纹饰,十分光滑,形似高脚杯,炉檐较宽,上部炉身大于底部,一看就知道是汝窑的特制贡品。哦,您们二位再看这只,这只做工殊为精致,更不得了,有大相国寺的主持开光加持呢!卖得可好了,.uknsh.买一只回去,放在家里,可保家宅安宁,仕途平顺,子嗣绵延不绝,香火鼎盛……”
黎诗瞧着周掌柜那胖胖的脸,油光可鉴,骨子里透出一股精明劲儿,一双似笑非笑的眼睛不时滴溜溜乱转,心生厌恶,暗暗思忖道:“还香火鼎盛,子嗣绵延不绝?就会花言巧语……有本事,你先解决我大宋皇室屡屡绝嗣的问题,净会吹牛。这些商人,一个比一个能说会道,为了赚钱,真是什么都敢吹,什么都敢说,甚至什么都敢卖。
凡拜金重利者,往往只顾眼前一时利益得失,只图一己之安逸快活,从不顾及大局,也不管自己身后是否洪水滔天。哪怕这洪水就是自己引来的也毫不在乎,只要洪水不淹没了自己就行。
雪崩之时,没有一片雪花是无辜的,可是他们懂这样的道理吗?
或许听过见过,要么视而不见,要么束之高阁,总之装聋作哑,一副无辜得不能再无辜的表情:双手一摊,与我何干?
这些人也许至死也不会明白,亲手埋葬他自己的,或是自己子孙后代的,就有他亲手种下的‘因’,就有他自己的那份贪婪和无法抑制的欲望。”
忠尧看着周掌柜眼神里溢出的笑意,见他绘声绘色,唾沫横飞,终于忍不住说道:“掌柜的,真是不好意思,有劳你费那么多口舌了。不过,我二人来此并非是为了买香炉的。”
“不是来买香炉的?”周掌柜愣了愣,面色微愠,立刻像换了个人似的,板出一副冷冰冰的面孔,沉声道,“若不是来买香炉,你们到这里来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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