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家净发社”重新作了些布置与装饰,徐家二少甫一入内,墙面上悬挂着的那把唐代的“鎏金錾花银剪刀”便映入了眼帘。那把银剪刀造型巨大,显得颇为惹眼,任谁一进铺子,必然第一眼都会注意到它。
和待诏并未记起徐家二少,以为来的是一位新客,急忙上前笑迎:“这位官人,今日来栉发剃面可是选对了日子啊。您看,今日来的客人络绎不绝,是一个接一个。不过,客人多了就得委屈您多担待,稍微等一会儿了。”
“和待诏,果然会说话。”徐家二少环顾左右,见五个位子上都坐满了客人,笑了笑,说道,“无妨,我就在门口靠墙的长条凳上等一会儿好了。您先忙,不用管我,我今日来还是找上次帮我修发剃面的袁镊工。”
“哦,好好好!”和待诏说道,自然伸出手来,往门口长条凳的方向抬了抬手,示意道,“那您请坐、请坐!”
徐家二少绽颜一笑,微微颔首。随后,他转身坐到了门口的凳子上。
和待诏走到正在忙碌的袁镊工身边,对他悄声说了几句:“那边来的客人,指定要你修发。”
那袁镊工轻轻“哦”了一声,转过头,赫然发现门口坐着的客人正是打赏过自己的徐家二少,旋即眼神中充满了惊喜,满脸堆笑:“哟,您来了!您稍等片刻啊,我这边儿很快就好!”
徐家二少一言不发,微微一笑,冲他点了点头。
袁镊工说到做到,为了不让老主顾久等,当即加快了手上的动作,——当然,这是看在赏钱的面子上。
不一会儿,袁镊工三下五除二便将手上的客人给敷衍打发了,与其说他“手脚麻利”,倒不如说是“草草了事”。
袁镊工很快收拾干净了位子,恭恭敬敬请徐家二少落座。
为了给徐家二少修发,他特意更换了一把支轴式铜剪刀,还笑眯眯地说道:“焉得并州快剪刀,剪取吴松半江水。官人,这把铜剪刀是并州出产的上品,此前从未用过,今日您来,专门让它来伺候您!剪完发,再免费给您摘摘须毛!”
徐家二少满意地点了点头:“那就有劳你费心了。”
“哎,您是老主顾了,谈‘劳’不‘劳’的,就生分了!”袁镊工显得十分殷勤,“我先给您修发剃面,待会儿再用篦子帮您梳头栉发!包您满意!”
袁镊工这次剃发特别用心,所用时间、工夫皆比平常多了一倍不止。不仅精心为徐家二少摘了须毛,还为他细细梳头栉发,最后顺便替他按摩了好一会儿,可谓事事周到,温情又贴心。
而徐家二少十分享受,对此次的服务颇为满意。
事毕,袁镊工甚至殷勤地帮助徐家二少将剪掉的头发整理起来,放入一个布袋中,又替其扎好口子,系紧了红绳,再恭敬地递与徐家二少。
徐家二少接过那个布袋,顺手往怀中揣去,接着取了荷囊,摸出价值一百文的碎银,放在了袁镊工的手中。
袁镊工本来期望很高,乍一看手中的银子,却只有小指头大小,先是一愣,继而不服气地说道:“蔡太师唤一镊工为其栉发,以五千当二钱赏赐。那镊工还只是栉发呢!小人今日精心服侍,事事周到,所用工时比平日至少多了一倍,何故只得百文?”
徐家二少淡淡答道:“你说的那是蔡太师,不是在下。你都说了,他是太师,而徐某不过是一介布衣而已。布衣自然出不起太师的价,只能给布衣的价。”
袁镊工心有不满,忿忿不平地说道:“前次剃发草率,尚蒙厚赐,此番格外用心,何故还少了?”
徐家二少笑了笑,从容说道:“今日之资,前次已然给过了。这次给你的钱,乃是上次的工钱!”语罢,大笑两声,振衣弹冠,大步出了“和家净发社”。袁镊工闻言愕然,呆呆立在原地,望着徐家二少离去的背影,有些瞠目结舌。
店内众人见状亦是目瞪口呆,惊愕之余,却又一阵窃笑。
和待诏面子上有些挂不住,也是尴尬不已。
那袁镊工年轻气盛,回想徐家二少的话,有些气愤难平。他脸色青一阵,白一阵,终于忍不住追了出去,朝徐家二少离去的方向望了望,冲着他的背影大声说道:“徐二少,慢走,不送!再见!再也不见!”
徐家二少微微一笑,心中甚是畅快,他一边走,一边得意地吹起了口哨。听罢袁镊工之言,他停下脚步,转过身来,特意向袁镊工挥了挥手,又不以为意地继续向前走去。
正所谓无巧不成书,忠尧与黎诗赶到之时,恰逢那徐家二少从“和家净发社”出来,大步流星、头也不回地离去。
但忠尧、黎诗二人此前从未见过徐家二少,自然不知他生得什么模样。
正当两人径直走向“和家净发社”时,门口奔出来一人,却正是那袁镊工。袁镊工与那徐家二少之间的对话场景,两人恰巧都看在了眼里。
黎诗眼前一亮,望着徐家二少的背影,恍然大悟道:“忠尧哥哥,前面那身穿青锦袍的便是徐家二少!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忠尧颔首道:“这‘和家净发社’也不用去了,我们立刻跟上去!”
“嗯!”黎诗点了点头。
两人当下加快了脚步,径直从袁镊工身边路过,追了上去。那袁镊工气愤难消,鼻中冷哼一声,甩手返回了“和家净发社”。
“忠尧哥哥,我们接下来怎么做,要不要把那徐家二少掳至一处,私下里审问一番?”黎诗边走边说道。
“不急,暂且就这么跟着,先按兵不动,暗中观察观察,再伺机接触。”忠尧答道。
“好,”黎诗颔首赞同,ww.kanshum “一切但凭忠尧哥哥作主。”
两人很快跟上了徐家二少的步伐,一路尾随,与他刻意保持着一小段距离。
且说徐家二少神清气爽,一路向前,他此行要去的地方是陶家。一想到即将与自己魂牵梦萦、朝思暮想的心上人陶十娘相会,他就抑制不住内心的兴奋与激动。昨日,通过书信传递消息,说是今日自己亲至陶家门口来接陶十娘,算算时辰也差不多了。
想来,陶十娘也应该在门口等着自己了吧。
陶父并不反对二人交往。前些时日,陶父还曾对徐家二少严厉地说道:“你隔三差五带我女儿出去,不是游园,便是游湖,又或遍尝东京南北美食,你就不能做点别的事情吗?”
徐家二少一听,又惊又喜:“您是说,可以做其他的事儿了吗?”
路上,徐家二少边走边想,脑海中浮现了这个片段,反复揣摩,心中十分欢喜,决定今日就做点别的什么事情。
他伸手摸了摸袖中藏好的一支上好的玉簪,又拿出来细细端详了一下,不禁得意地笑出声来。
“今日之事,就全靠你了!嘿嘿嘿……”
忠尧与黎诗跟在徐家二少身后,始终保持着一段距离。街上的人愈来愈多,突然,黎诗被人撞了一下,回头一看,却是一恶少。那恶少带着四个家丁,一看便知是某个大户人家的纨绔子弟。
黎诗被撞之后,还未喊疼,那恶少竟然嚣张地叫了起来:“谁走路不长眼睛啊?!撞了本公子,竟然连句道歉的话都没有,还想走,真是可恶!把人给我拦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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