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二人这一世缘分太浅,却牵牵绊绊不愿放手,强求是求不来的,你放手此生,我另许你三世之缘。”
“听着很好。但我放不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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淮水月,淮水月,东渡西归照不尽。
杨花散,李花散,长亭短亭人难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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繁花开满了十里长亭连短亭,也终究留不住一江明月,东流去。
淮水东径广陵淮阳城南,城北临泗水,阻于二水之间。
三百六十桥流光点燃了二十四番花信。
正是淮阳城华灯初上的时候。海棠花开的节气。
“爷爷爷爷,江南这么美,当初为什么不把酒馆开在这里呢?”问话的是一个扎着羊角辫、穿着红褂子的小姑娘。在这被烛火点亮的淮阳城中像个一蹦一跳的小红灯笼。
“当初?哈哈,爷爷年纪大了,当初的事情都记不得了。”
“爷爷爷爷,你看这江南开的花儿多美,你见过有什么比江南的花儿还美吗?”
“额,见过一个。那是个少年。他一笑,江南的十里繁花都失了颜色。”
“爷爷爷爷,你看这江南的月亮多美,你见过什么比江南的月色还美吗?”
“也有一个,也是个少年。他一低头,江南的一轮明月都黯淡了下来。”
“爷爷,那这个好看的少年在哪?”
“是两个少年。”
“两个?他们在哪?”
“一个躺在棺材里。一个站在场院上。”
“为什么会有一个躺在棺材里?他死了吗?”
老人手里拎了个旧旧的走马灯,上面的红色都褪了些,红得有些不认真地凑合着。
这样子也不怎么新了。怪不得小丫头不喜欢。
老人在夜色中颤巍巍地点里亮了手里的走马灯。灯便懒洋洋地转悠了起来——起初还磨洋工似的,后来又似来了精神,看着生动又有些......头晕。
飙轮拥骑驾炎精,飞绕人间不夜城。风鬣追星来有影,霜蹄逐电去无声。
十八弯东流淮水西去。
时光又匆匆倒回。
更忆雕鞍年少日,章台踏碎月华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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场院上挤满了人。人群的最前面是十个少年。无论人群拥挤成什么样,这十个少年和人群之间总有条缝儿。好像后面的人只要挤到那里,就自动被分流了。
这是十个“楼里”的人。是不一样的。
这十个人中最左边的少年穿一暗云纹青色长罗衫,迷迷糊糊揉着眼睛像刚被人叫醒似的。站在他右边的少年侧过脸来压低了声音问他:
“小十二,听说这是你干的活儿?你可以啊,这下要露脸了,这个叛徒都成了掌柜的心里一根刺了,总是抓不住,这下好了,被你解决了。”
“……呃?”
青衫少年很认真地深深吸了口气。他好像没听懂,需要靠深吸气这个动作把旁边这人的问话吸进自己脑子里消化一下。
“呃……不是……”他又努力睁了睁眼睛。他现在听懂了,但是还需要使劲把眼睛睁开以达到足够清醒回答问题的程度。“是掌柜的找出来的……我昨晚只是去干活儿……”
青衫少年说完又向前探了探脑袋,扫了一眼这一圈十个人。愣了一会神儿,问旁边的人:
“五哥,你见到阿远了吗?”
“我从昨天午饭后就没见过小九了。“旁边这人摇了摇头回答。
场院上的人群忽然喧闹起来了。从后院的小门处吱吱呦呦抬进来口棺材。
棺材还没盖盖儿,四个不知从哪儿寻来的脚力抬着。
薄皮儿棺材,很齐整,没有一点儿纹饰。青衫少年的心也跟这薄皮儿棺材一样,齐齐整整的没有一丝多余的情绪,三十三,也是个很齐整的数字。这棺材里的人对他来说只是个数字而已。或许多少有点儿不一样的是,不会再有三十四了。他要去过好日子了。
棺材不沉,里面的人好像也不怎么重,四个脚力抬得很稳当。从后院儿门口顺着石子儿小道走到人群前,几步之隔,站定。
“找了这两年,费了不少劲,这下看看到底是谁给那边儿干活儿呢。”大家都小声议论着。
棺材还没落下,大家试探着往前挤。这没盖板儿的棺材落地刚好放在青衫少年正前方几步。
不用再往前挤了,一眼就看见了。
看见了什么......?
“阿远……!”少年的两个耳朵瞬间连着脑仁儿嗡嗡地巨响。棺材里的人是阿远。
他没站住向后倒了几步。涌上来的人群又把他挤了上去。他就在拥挤的人群中天旋地转地被动地保持着直立。
只是除了巨大的耳鸣声他什么也听不到。很快连眼前也都只剩下了一片明晃晃的白光。
人群散开,他就在这嗡嗡着的天旋地转的白光的世界里倒下了。
......
睁开眼睛的时候他躺在自己屋里的床上。屋里只有个灰袍的管家,带着个小厮。小厮退后半步站着,手里捧着个犀皮承盘,上面放着个青花小瓶,瓶口塞个木塞。
“十二爷,您醒了?”管家问话的时候也不看这床上躺着的人,只是低头整理自己的衣袖。整理得一丝不苟。
他这话问的本来就多余。也没有期待得到什么答案。这就是拉个过门儿而已,告诉这青衫少年,准备开戏了。
“掌柜的说了,您要是想得明白,您就喝了这药,从此之前的事情就都忘了,与之前种种也就一刀两断了。掌柜的也既往不咎,您还为掌柜的办事儿,还是他的心腹。”管家说话语气很是老道,每一个字儿都能准准卡在艮节儿上说。长一分短一分,轻一分重一分,早一分晚一分,好像这意思就全变了。他的说法,似乎就是唯一的说法。
青衫少年自睁开眼睛就死死盯着床顶承尘,一动不动,也不太能分清他是醒着还是睁眼睛死了。
小厮上前半步,将小瓶儿准准端在管家一抬手就能拿到的地方。
“怎么样,十二爷想明白了,就服药吧。”管家的手指已经搭在了药瓶儿上。
这死人一样的青衫少年忽然开口说话了。虽然还是那个盯着床顶子的样子。
“你给我换个药来喝。”这语气和他的眼神一样又硬又直又没波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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