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老爷的脸一直定得平平的,半天不露个笑模样儿。小厮在旁边大气儿都不敢喘,总想着怎么拿话再找补回来一点儿。
“小的只是不明白,您为什么要告诉十二爷那些,大可以完全不告诉他。”
小厮太懂这林老爷的心思了,不管好话赖话,换个说法,换成个提问、请教,林老爷总是爱回答的。
眼见着林老爷的脸色缓和了下来些,也接过了小厮手里端了半天的茶。喝茶和答疑解惑总是要同时进行的,才能显出那一份信手拈来的气度。
“就是要告诉他这些。越是这样说,小十二对小九就越心怀愧疚。我用起来就越顺手。”
“呃?这是何解?”小厮赶紧凑上来又接着请教,顺便又续上了一杯茶。
这招屡试不爽。
林老爷的脸在茶水冒出的热气儿后面看不太清,但声音一直是四平八稳答疑解惑的架势。
“十二楼那掌柜的是个粗人,一介武夫,只会用他那什么破药断情忘情,以为无情的人便是最好用的刀子,有情的人就有了短处,岂不知情才是人最能拿捏得住的把柄。无情之人不可用,有情之人好拿捏啊。”
小厮续水,添上第三杯茶,问了第三句话。
“那既是如此,十二爷问起九爷病情的时候,我也大可以说得重一些,为什么您又要我告诉十二爷九爷真实的情况呢,说病得惨点儿岂不更能让他愧疚?”
林老爷笑了,茶水的热气儿都遮不住。“你大可以照实说,这就像风筝,我这儿紧一紧,你那儿就要松一松,才好拿捏。他俩现在都是风筝,又都是彼此的线轴,两个线轴都握在我的手上。还不是我想怎么用就怎么用。”
小厮正在若有所思地点头呢,就听到外面伺候的仆人急急地喊:“十二爷吐血晕过去了!”
“这就是紧了……”小厮好像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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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老爷进到阿阮房间的时候,大夫已经开始针灸了。
林老爷也挺着急,不能因为自己一时手紧,让这两个风筝还没放呢就坏了啊。
“大夫,您看这……”
“看这样子,像是受了什么刺激一时间急火攻心了。病人身子还很虚,最好静静养着,避免情绪起伏波动太大。”
“那要是起伏波动大了,会留下什么病症吗?”
一旁的小厮觉得林老爷这话问得有些意思。自己小时候用刀剁肉,肉里面有骨头,大人要是说别使那么大劲儿会卷了刃,自己也会问,怎么卷了刃以后就不能用了吗。
与林老爷现在问的问题异曲同工。
“那也不会,就是痊愈的时间就得拖延了,好起来没那么快。”
“呃。那就好,那就不打紧了。”林老爷放心地坐到桌边儿的官椅上去了。
那也不会,卷了刃磨一磨也就还能用。
工具么,平时在哪儿堆着放着怎么用着,是好的是坏的,都无所谓。只要下次再拿出来用的时候能用就行。
施针时间不长,阿阮就迷迷糊糊睁开了眼睛。
“年轻还是好啊。”林老爷感叹,望着阿阮的眼神像望着个新得的物件儿,到底是新的,就是耐折腾。
“林老爷,我有几个问题必得问问您。”阿阮那迷迷糊糊的眼睛刚能勉强聚焦起来,就一把拔掉了虎口和和指尖的银针撑着床坐了起来。
大夫正左右为难尴尬地站着,就见林老爷就冲他摆了摆手,大夫一下子得了特赦令似的拎着药箱就退下去了。
这病医得提心吊胆。林老爷的态度也分不清是想让这人好还是不想这人好。一直都叮嘱着一定得医好,好不容易见好转了,又言语之间多有刺激,很不在乎好坏的样子。一半儿的心思用在治病上,另一半儿的心思都用在猜主子的想法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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