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哑巴去?可是九爷……”
“那是哑巴来之后的事情了,他又没见过小九。况且他个聋子,打哪儿去知道这些。他还等着他爹来赎他出去呢。”
林老爷这么一说,小田也觉得哑巴是最合适的人选。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说不出。九爷那张嘴,客客气气的,有时候说话还文绉绉的怪好听,把人说的心里怪过意不去的,经常也不知道怎么就糊里糊涂地觉得人家说的都有理。再把人给说动了当了叛徒可不行。嗯,就哑巴最好,任由说出花儿来也听不到。
书院里人多口杂,若论不传闲话,不嚼舌根,不背后议论,不走漏风声,还属哑巴。
哑巴来了两年多了,从不多话。
像这种废话,哑巴就不会说。
不过小田时不时心里也琢磨,这人到底是天生品性如此呢,还是因为听不到呢,还是因为说不出呢?就这么个事情,能让他磨叽老半天。
有时候赶得巧了,正琢磨着呢,一抬头刚好看到哑巴,把小田还吓一跳,撞鬼了似的。但是哑巴好像比他还害怕,低下头拧过身子就快步走开了。来了两年多了,像个魂儿似的,到处都不声不响的,也不怎么和人打交道,有时候觉得这院子没这么个人,却还分明能看到这么个人。
虽说把这哑巴弄来的路子的确是不太讲究,可大家见他小心翼翼本分老实也都没苛待他。两年多了,这哑巴还是一副受了惊吓的模样。大家聚在一起聊天,他就远远站着看,想来又不敢来的样子,冲他招招手,他就连连作揖摇头。胆子小怯生生身体弱,只能做些端茶送水的活儿。
想到这儿小田心里多少有些叹息,这么个风一吹就折了似的纸人儿,从小也没离开过他爹吧,还眼巴巴地等着他爹筹了钱接他回去呢。他爹都被九爷杀了,还什么都不知道,傻子似的被送去伺候仇人。
不过这叹息也没有半两重,轻飘飘地一扭脸儿甩在身后就忘了。林老爷是个做大事儿的人,自己也不能这样拘泥于小节。
林老爷做的没错,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九爷也是个好人,客客气气从不为难下人,这哑巴也是个可怜人,简简单单一病秧子。那这一环一环的,到底打哪儿错了呢?
可能哪儿都没错,自己脑子又错了吧。
小田甩甩头,把这些没头绪的一团团雾水都甩散了。有时候还会聚起来,就再摆摆手摇摇头弄走。只要不想,就没有错,开始琢磨,就哪儿都是错。
他们都是林老爷舍去的“小节”。他更是个天生的“小节”,自然也想不明白这些。
只是有一件事情,这几天就像在脑子里生根了似的,怎么甩都甩不走。小田都怀疑自己的脑袋里装的真的是土,不怎么聪明,埋进东西了就能生根发芽。
这事儿就是九爷干嘛要救自己呢。还有那一声谢谢,九爷出门前在自己身边说的,那会儿九爷都快死了,声音都成了一股飘忽忽的小风儿了,按理说马上就散了啊,怎么丝丝缕缕地黏在自己心头扯不掉呢。
九爷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物啊。他到底忠于谁呢?反正肯定不是十二楼,也不是林老爷,既然不是林老爷,他干嘛要救自己呢?他的主子是谁呢?
有些事情小田想不明白,可能这辈子都想不明白了。他是个家生奴才。
井蛙不可以语于海,夏虫不可以语于冰。
你如果告诉他,有个地方没有主子。他会问你,那这个地方的奴才都归谁管?
你还可以挣扎一下,再告诉他,这个地方就是你的心啊,在你心里哪儿来的奴才?他还会告诉你,我的心是属于这临淮书院的啊,就是打这儿来的奴才啊!
针插不进水泼不进。这是一套无坚不摧的忠诚。
小田的爹娘都是在林老爷宅子里伺候的,一辈子就讲个忠仆,小田生下来就是林老爷家的人,林老爷家有不同的人,三六九等里面,他是那个下人,打娘胎里就是。十五岁的时候从宅子里到了临淮书院伺候。
阿远身份特殊,只有林老爷的心腹能见到。小田第一次遇到阿远的时候是四年前,那时候他在林老爷身边已经伺候了已经有一阵了。这么算来,他和阿远是旧相识了。
四年前深冬的某一天,和往常一样的日子,跑进跑出,端茶递水,听主子说话,再顺着意思给主子接话茬儿。林老爷吩咐他,以后小九来取药找你就行了。每次给一个月的量,当着他的面数清楚了。
行,这没问题,脑子不行数数还是会的。
林老爷又说,这人我迟早有大用,你得当主子对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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