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老爷走到阿远身边,俯身看了会儿他鼓捣那个门。带着笑甚至带还能品出几分和蔼地说:
“你说你没用过,我以为你不会。”
阿远手底下正忙活着,也没抬头,只是顺口答道:“是会的,不过只修过破木板门,你这个门太奢侈了点儿,我的确没弄过,一堆没用的零件儿,我得琢磨一会。”
林老爷直起身子抻了抻胳膊腿儿。“我说的是剑。”
阿远捏起个小木条,远远近近比划了一阵,还是说:“太复杂了,费琢磨。”
林老爷心情不错,笑了笑也没再追问,只是说:“大夫给你换了方子,前期主要是治,打现在开始主要是养……”
“好好好。”阿远点头道:“快过年了。养肥了就可以杀年猪了。”
林老爷在下巴上搓了搓那并不存在的胡须,并没有发脾气。他心情不错,剑好,用剑的人也好。工具都顺手,有什么脾气可发呢。
清了清嗓子,林老爷继续笑着说道:“换了方子之后药就喝的勤了,一日四次按时按量。忌生冷,酒水、浓茶也都不能喝了。你平日里都不注意这些小节,我会找个人来专门服侍你。”
“好好好。”阿远将个榫头凿进卯眼里。“最好直接送个死人来,免得我跟他一说话就得杀了。”
林老爷又弯下腰,在阿远耳边低声说:“这个人不会。很是可靠。”
阿远向一侧躲了躲。使劲儿摇了一下修好的门。“好了,挺结实。”说罢扶着门框起身绕过林老爷回屋了。
林老爷看着阿远的背影,对值守的人叮嘱,屋里加盆炭火,加床丝衾。炭火不要断,缺什么给他添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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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淮书院林老爷的书房里,小田刚煮好了山泉水,在壶里咕嘟咕嘟地冒着小泡儿。
林老爷靠在椅子上,半闭着眼睛。论伺候泡茶的功夫,还是小田最合心意。什么时候喝,什么时候放桌上,什么时候递到手上,都恰到好处。
“刘三死了。”林老爷说的慢悠悠,像是在说个什么桌子椅子坏了。
小田在用个竹舀子装茶叶,听了这话手底下停了停,扭头看着林老爷。“谁干的?什么时候的事儿?”
林老爷答了一句风马牛不相及的话。“我给了小九一把软剑。”
小田蹙着眉弯着腰悄悄打量了一下眯着眼睛摇头晃脑的林老爷。“九爷的刀法是有名的。只是不知这剑法……”
“刘三功夫如何?”林老爷没睁眼睛,嘴角带着笑。他还是很满意自己挑的工具如此得力。
“刘三是童子功,比我入门还早。性子也沉稳干脆,下手也狠,无论是书院还是宅子,都属头一茬儿的了。前两年不是还当了头儿,到宅子里去管十几号人了。”小田说着,手底下又开始忙活着泡茶。水温这会儿刚合适,不能耽误了。泡茶是他安身立命的本事。
“刘三死了。”还是这四个字。林老爷闻到了茶香,深深吸了口气。把刘三死了这四个字说得韵味十足。
小田瞪着眼睛想了想,终于明白了。
“九爷剑法如此好?”
林老爷点了点头,又颇有深意地摇了摇头。“太快了,什么剑法根本看不清。他之前没用过软剑,一定还能更好。我现在心里已经有了底儿,安心了不少。等他调养好身子,勤加练习,一定能成事。”
小田一面把茶递到林老爷手中,一面哈着腰道:“恭喜老爷啊。事成指日可待。”
林老爷接过茶杯,放在鼻子前慢慢嗅着茶香。“还不算放心,等过些时日,我会找人试试他的剑法。”
说罢又慢悠悠地吩咐:“你安排一下,明天就让哑巴过去伺候。送去的时候你必须找个由头在小十二屋里看着他,确定他没有觉察,一旦去了就不能再回来。也不能出宅子。把小九的饮食起居照顾好,让小九安心练剑。”
“那是一定,一定安排好。”小田使劲儿点了点头。
“还有。要贴身伺候,注意他的一举一动,但也不能让他厌烦。小九是个锋利的刀子,顺不顺手,好不好用,能不能指哪儿砍哪儿,就要看我握的松紧了。”林老爷终于睁开了一直眯缝着的眼睛,可也只是一瞬间,就被升腾的茶水的热气又挡住了。小田瞟了一眼,依旧是模模糊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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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头西沉的时候,阿远的屋里又多了盆炭火。端来的人是小孙。眼睛有些肿,像是哭过了。说起话来依然战战兢兢。
“九爷,这屋子是通着火炉的夹墙,屋子里也有了两盆炭火,林老爷说您畏寒,您看够不够,不够的话我再给您添个手炉。”
阿远只是点了点头,说添两个手炉吧。
手上一个,怀里一个,坐下时放腿上,依然冻得嘴唇发青。每年冬天都是这样熬。阿远的冷好像和取暖无关。是打记事儿起骨子里藏着的寒气,十几年褪不去。再多的炭火也抵不过记忆里的寒冬腊月吹来的冷风。
小孙去取手炉的时候。阿远拿起了那本太极剑剑谱。血迹很重,透了很多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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